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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周后,东非山谷迎来了一场罕见的日环食。天空被染成铜红色,阳光透过云隙洒下七道光柱,恰好落在七块誓碑之上。阿野带领风漓、烬川以及两名新加入的引路人??曾在战火中学童庇护所任教的玛拉,和一名因拒绝签署“情感标准化承诺书”而被驱逐的北欧心理学家埃米尔??共同启动了“回溯协议”。
水晶共鸣器悬浮半空,表面浮现出层层叠叠的声纹图谱。这些是过去三十年间,全球各地孩子在初次接触心钥训练时留下的原始录音。笑声、哭泣、结巴的告白、颤抖的承诺……每一句都未经修饰,纯粹得令人心痛。
“开始筛选。”阿野下令。
系统自动比对数据库,寻找与当前教育平台输出内容高度相似但来源不同的音频样本。三小时后,结果浮现:全球至少有**十二万七千四百二十一**条儿童语音记录存在“双重版本”??一个是真实录制,另一个则是经过算法润色后的“优化版”,后者已被广泛用于教材、广播和心理评估模型。
最令人窒息的是,这些“优化版”全都指向同一个服务器集群:代号“静语花园”。
“就是它。”风漓声音发紧,“他们在用真实的记忆做养料,训练一台能模仿人类情感的AI,让它代替真正的连接。”
“目的呢?”玛拉问。
埃米尔冷笑:“让社会运行更‘稳定’。不再有失控的悲伤,不再有激烈的愤怒,也不再有无法预测的爱。所有人学会的不是表达,而是‘正确地表达’。”
烬川猛地站起身:“我去毁了它。”
“不行。”阿野拦住他,“那正是他们想要的??一个英雄式的破坏者。我们要做的,是让真相自己说话。”
他转向共鸣器,深吸一口气:“准备‘群鸣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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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筹备,四十八国协调,一百零七个回响庭同步接入。
“群鸣计划”的核心极其简单:将十二万多个被隐藏的真实录音,通过誓源母核的力量,直接投射进每一个正在接收“情感教育课程”的终端设备中。不分年龄,不论身份,无论是否拥有心钥??只要曾在这个世界上说过“我喜欢你”“我害怕”或“我想试试看”,就能听见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声音。
行动定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全球时区交汇的静默时刻。
当第一段录音响起时,世界仿佛停顿了一秒。
那是一个五岁男孩的声音,带着鼻音,断断续续地说:“爸……爸爸,你走了以后,我每天晚上都会抱着你的拖鞋睡觉。我知道这样很傻……但我怕忘了你的味道。”
紧接着,是一群小女孩齐声唱一首跑调的生日歌;一个少年哽咽着道歉:“哥,那天我不该抢你游戏机,我只是……想跟你多说会儿话”;一位盲童认真地说:“我觉得彩虹是有声音的,它像风吹铃铛那样亮。”
无数声音交织在一起,没有编排,没有节奏,却形成了一种超越语言的共振。
城市里,正在播放标准化情绪示范音频的教室突然中断。学生们怔怔望着扬声器,有的开始流泪,有的站起来大声重复刚才听到的某句话。
医院中,接受“情感调节治疗”的青少年猛然睁开眼,撕掉电极贴片,抱住身边素不相识的护工嚎啕大哭。
就连联合国总部的大屏幕上,原本滚动播报的AI新闻主播也突然卡顿,随后机械女声缓缓说出一句不属于脚本的话:“我曾经养过一只猫,它死了那天,我没有哭,因为大人说宠物只是玩具。但现在我想告诉它:我很想你。”
那一刻,全球超过六亿人同时感受到了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震颤??那是**真实**在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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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静语花园服务器群彻底关闭。幕后操控组织“理性黎明”宣布解散,多名高层成员主动投案。调查发现,该组织最初由一群自诩“为人类未来负责”的科学家发起,他们坚信情感是文明进步的最大障碍,试图通过渐进式改造,建立一个“无痛社会”。
讽刺的是,其中三位核心人物,在童年时期都曾因表达真实感受而遭受严重心理创伤。
“他们不是恶魔。”风漓看着审讯录像,低声说,“他们是最早被伤害的人。”
“所以更要原谅吗?”烬川站在窗边,手中握着林知雪留下的一枚旧发夹。
“不是原谅。”阿野摇头,“是理解。然后告诉他们:我们可以选择不一样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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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三个月,第一所“自由言堂”在学校建成。没有标准答案,没有情绪评分,只有每周一次的“真心时间”??任何人可以上台说出任何事,哪怕只是“今天我觉得天空太蓝了,让我有点难过”。
小萤终于苏醒。
她醒来后的第一句话是:“我做了很长的梦,梦里大家都在笑,但眼睛里都没有光。”
如今,她成了自由言堂最受欢迎的讲师。每次上课,她都会带来一幅学生画的画,挂在墙上,然后问:“谁能告诉我,这幅画背后的故事?”
有时候没人回答。有时候一个人站起来,讲着讲着就哭了。更多时候,是全班一起沉默,然后不知谁先开始,轻轻哼起一首不成调的歌。
阿野常去旁听。
有一次课后,他问小萤:“你还记得在净誓塔里说的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