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站定后,他松开手,女人抬眼狠瞪他,满是戒备与愠怒:
“你要在这里跟我谈什么?就不怕亵渎神明?!”
对方不语,只是深凝她面庞,又目光如炬看向供奉在眼前的三清道祖。
香火氤氲中,这个一向信奉自身、从不将希望寄托于鬼神的男人,却做出了一个让齐诗允极为惊愕的举动。
他躬身跪在蒲团上,举起右手,将三指并拢,面向跟前慈悲肃穆的三座神像,态度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与虔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为了隐瞒过往、为了掩盖真相不择手段,是我擢发难数!是我卑劣无耻!”
“但我雷耀扬对齐诗允,从未有过半分虚假!我对她的心,天地可鉴,神明共睹!”
“今日,我在三圣面前起誓———”
“若有半字虚言,叫我这一世生不如死!不得善终!”
男人宏亮声音在宽大寂静的殿内回荡,充满不容置疑的坚毅。而齐诗允听到这矢志不屈的誓言,倏地怔在原地,顿觉痛之入骨。
这番在神明前的起誓,与他平日冷酷理性的作风大相径庭,而那份试图挽回的急切与真心,赤裸裸地摊开在了这庄严肃穆的圣殿之中,也砸向了她冰封的心海。
但她下意识避开了他回望自己的灼热视线,目光落在那袅袅升腾的青烟上,仿佛想从中寻找到一丝答案,抑或是,一丝解脱。
可神明静默,唯有香火不息。
雷耀扬的誓言,如沉重的钟磬,在齐诗允心头撞击出沉闷的回响。
当男人站起来自己与短暂对视的瞬间,她清晰地看到了他眼底的赤红,还有那份近乎卑微的急切与坦诚…这与她认知中那个永远运筹帷幄、冷酷理性的雷耀扬简直判若两人。
胸腔里,酸涩与难以言喻的悸动交织涌上。
但她只是用力掐住了自己的掌心,用疼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她的目光逐渐落在青灰色的地砖上,仿佛那里有什么极其值得研究的东西。
没有回应。
没有原谅。
甚至连一个眼神的松动都没有。
她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用无声的壁垒将他所有的恳切与真挚都隔绝在外。
所有的震荡、挣扎、以及那被她强行压下的、或许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一丝动容,都被她死死地锁在了心底最深处,希望能永不见天日。
见她这副难以动摇的模样,雷耀扬眼底的光一点点黯下去,最终化作一片沉郁的无奈。他了解她,知道她的倔强和执拗,更明白那道伤痕有多难修复。
从粉岭返回市区路上,车厢内的气氛比来时更加凝滞。
齐诗允望向窗外,依旧不想与身旁人的目光有所交集。而雷耀扬不再试图开口,他知道,再多言语都是徒劳,甚至可能引来她更强烈的反感。
他只是沉默地坐在一旁,目光却始终无法从她身上移开,那眼神复杂沉重,又有种无能为力的失落。
最终,车子平稳地停在了花园道那栋服务式公寓楼下。
齐诗允转头看向车窗外,眉头蓦然紧皱。因为她并未告知过雷耀扬这里的地址。
“你查我?”
她终于肯看他,说话声音很轻语调却冷,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恼火。他知道了,却并没有未经允许前来打扰。
雷耀扬没有否认,只是略微挑眉,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我只是需要知道你在哪里。”
“你安全,我就放心。”
男人语气里有种独属于他的固执,也有种对现状无可奈何的暂时妥协。
听过,齐诗允睨他一眼不再多言,只是淡淡一句“我上去了”,算是对他的基本礼貌。
落车后,女人快速走向公寓大堂,背影决绝,没有丝毫留恋。雷耀扬目送她的身影完全消失在旋转门后,直到确定她安全进入,才对阿兆沉声吩咐:
“走吧,去骆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