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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六十三章 想做点什么（第2页）

孩子答：“隔壁林婶教的，她说有个叫‘浮动书院’的先生来了，给了她一叠纸，让她编成曲子唱给大伙听。”

老人喃喃：“难怪听着像读书人的口气……可这话，怎么这么戳心窝子？”

夜深人静，戏台拆去，人群散尽。陈素娥从柴房走出，脱下粗布裙袄，露出一身男装。她与林婉儿点燃油灯，开始誊抄今日收集的情报：某县胥吏滥用酷刑，百姓不敢诉冤；某镇商会暗设评议局，三年未上报官府却纠纷全消；更有偏远山寨仿照《共耕会章程》实行轮作制，粮食增产四成。

“你看，”她指着地图上一个个红点，“这不是我们在推动变革，而是人心本就渴望公正。我们所做的，不过是把他们心里早已存在的疑问，变成可以言说的道理。”

林婉儿忽问：“那朝廷终有一日会发现这一切都是连着的??从江南到湖广，从书本到歌谣，从孤岛遗志到今日地网。到那时，他们会不会倾全国之力剿灭我们？”

陈素娥沉默片刻，取出怀中铜印，在灯下轻轻摩挲：“会的。但他们灭得了组织，灭不了思想。朱莲师姐曾说：‘赤莲生于淤泥，不惧浊水；花开一时，香传百代。’我们不是要建立一个永不倒塌的堡垒，而是要在每个人心中种下一粒种子。哪怕明日大火焚尽所有典籍，只要还有一个人记得‘权利非赐予，乃天赋’这句话，火种就不会熄。”

窗外虫鸣阵阵，远处传来犬吠。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一名少年推门而入，满脸汗水：“陈先生！不好了！武昌那边传来消息，被抓的那两艘船上，有人熬刑不过，供出了‘浮动书院’和‘赤莲地网’的名字！官府已下令通缉您和李青山，悬赏白银五百两！”

屋内空气骤然凝固。

林婉儿脸色发白：“五百两……够买二十亩良田，足够全村人一年嚼谷。只怕明天就会有人动心。”

“那就趁天亮前离开。”陈素娥语气平静，“通知所有联络点，启动‘烛烬计划’??凡存书之处，立即转移或销毁；所有公开活动暂停三个月；信使改用盲文密码传递信息。”

少年领命而去。

李青山次日清晨归来，左臂带伤，却是面带笑意：“书全过去了。我还顺手在关卡兵营外贴了几张‘告民众书’，署名‘海莲遗志队’。不出三日，整个武昌城都会知道，官府怕的不是贼寇，而是几本书。”

陈素娥为他包扎伤口，轻声道：“你总是这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因为值得。”李青山看着她，“当年我在太湖杀人越货，以为刀快就是力量。直到看见你们用一本书救活一个濒死的村子，我才明白??真正的剑，不在腰间，在人心深处。”

数日后，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席卷江汉平原。洪水冲垮堤坝，淹没农田，数千灾民流离失所。地方官府反应迟缓，米价飞涨，饥民抢粮事件频发。

就在混乱之际，数十个村庄自发联合，依照《应急共治条例》成立“灾民评议会”。他们推选代表，统一分配粮食，组织青壮修堤，设立临时医馆，并派出信使向邻近城镇求援。更有甚者，竟将县衙囤积救灾款的账目公之于众，逼迫知县开仓放粮。

消息传至北京，康熙再次召见大学士，询问民间自治之弊利。有大臣力谏：“此风不可长！若百姓皆自行其是，岂非架空朝廷？”

康熙却摇头：“不然。昔年大禹治水，疏导为上。今灾情紧急，官不能及，民自相救，何罪之有？传旨：嘉奖庐陵、江陵等地‘义民协理’之举，赐米三百石，免赋一年。”

圣旨下达之日，恰逢陈素娥一行抵达湖南辰州。他们在一处废弃的土地庙暂居，墙上赫然被人用炭笔写下一行字：

>“评议会开了三天，

>分了粮，定了工，

>还把贪墨的保长绑去见官。

>原来，我们也能管自己的事。”

林婉儿读完，泪流满面：“原来不只是我们在走，很多人已经在路上了。”

陈素娥仰望庙顶漏下的阳光，轻声道：“教育从来不是一场战役，而是一场迁徙。它缓慢，漫长，充满曲折。但它一旦启程，就永远不会回头。”

此后十年，风雨变幻。雍正即位后厉行中央集权，一度查封民间书院，严禁“私议政事”。许多“赤莲”据点被迫转入地下，教材改为口授心记，传承方式愈发隐秘。

但正如春草压不灭，知识的根系早已深入泥土。一些乡村私塾表面上仍只教《四书章句》，实则夜间加授《算术启蒙》与《契约法要》；某些寺庙和尚讲经之余，悄悄讲解“人人平等”之义；甚至连边疆戍卒之间，也流传着一首神秘军歌：

>“你不跪，我不跪，

>为何官长就能骑我们背？

>流血打仗为家国，

>回头税重如山坠。

>若说忠君是大道，

>可曾问过百姓累不累？”

乾隆年间，文字狱达到顶峰。一名曾在“浮动书院”听过课的秀才因撰写《井田新议》，主张土地均分，被捕凌迟。临刑前，他高呼：“吾身可杀，吾理不可夺！百年之后，自有公论！”

他的血染红刑场石板，却未能浇灭火种。三年后，贵州苗寨起义，首领手持一本残破《土地正义论》，宣称：“书中所说，句句是理！我们不要皇帝恩赐，只要公平二字！”

虽最终被镇压，但此事震动朝野。户部不得不重新审视赋役制度，部分地区试行“摊丁入亩”改革，减轻贫民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