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逐渐浓稠,灶膛里的木炭仍泛着暗红,丝丝白气从炭孔里钻出来,缠绕着架在灶口的竹条上的肉打旋儿。肉条已经煮过一次,又用盐和香料腌制过,此时被炭火慢慢烘烤,焦香和咸香混在一起往人鼻子里钻。
谢淮拿着竹筷不紧不慢地翻动肉干先,拣了小半碗递给凑过来的秀秀,又扔了一条给趴在他脚边流口水的点点,一人一狗立刻欢快地跑出灶房。
灶边的小板凳上,正在烧火的苏知棠的目光牢牢黏在肉干上。谢淮心里还有些气,原想装作没看见,可那道目光太执着,实在没法忽略。他轻轻叹口气,夹起一块递到苏知棠嘴边。
苏知棠眉眼瞬间舒展开来,吹了吹肉干上的热气,这才小心翼翼地咬进嘴里。肉干保留了恰到好处的水分,入口嚼劲十足,再加上被盐与香料腌制过,咸香与辛香在唇齿间层层散开,回味无穷。
这也太好吃了!苏知棠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谢淮。谢淮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伸手把竹条上烘烤好的肉干全拨进碗里,轻轻推到苏知棠手边,这才转身重新调整竹架,继续烘烤剩下的肉。
油脂滴到木炭上,溅起几点火星,映得苏知棠微微鼓着的脸颊亮了亮。她嚼着肉干缓缓开口:“谢淮,我觉得我们的关系,不能一直停留在生死之交上。”
谢淮的心脏猛地漏了半拍,紧接着就怦怦狂跳起来,连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下一秒,苏知棠的声音又飘过来,语气格外认真:“不如,我们义结金兰如何?”
谢淮辗转反侧了一夜,等他顶着两团黑眼圈起来时,一抬眼就撞见苏知棠正神清气爽地喂兔子。
看着院角那抹轻快的身影,谢淮重重叹了口气。昨晚拒绝苏知棠的提议后,她眼里混着不解和失落的样子还在他脑海里打转。他还担心苏知棠会难过得睡不着,现在看来,睡不着的人只有他自己。
那道哀怨的目光如芒在背,苏知棠佯装镇定,一动不动地看着兔子吃草。直到听见谢淮的脚步声渐远,她才悄悄舒了口气,不过转念一想,被拒绝的人是她啊,她有什么好心虚的?
用过早饭,赵如意来找苏知棠去割艾草。原本要跟着文郎中去县城的秀秀听见这话,脚步猛地一顿,扭头要跟着她们两个去割艾草。
风穿过枝头,石榴花如火焰般在绿叶间轻轻颤动,枇杷树的影子碎在地上,谢淮就坐在那片斑驳里,低着头缝补苏知棠那件破了的衣裳。
脚边的点点原本蜷着打盹,耳朵却倏然竖起,湿润的鼻尖快速翕动了两下,颠颠地往大门奔去。谢淮这才抬眼,刚好看到李子瑜鬼鬼祟祟地往院子里张望。
看到自己被发现了,李子瑜也不装了,笑眯眯地蹲下来摸了摸点点毛茸茸的脑袋,又摇着手里的折扇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目光扫过院子里的石榴树,意有所指地开口:“你家这石榴花开得可真热闹。”
谢淮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却故意没有搭腔,只垂着眼继续缝衣服,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手里的线脚没半点歪斜。他自然记得端午时要在瓶中要插石榴、菖蒲、蓬草等物镇宅,女子鬓上也会簪艾叶、石榴花用来辟邪。
见谢淮半天不接茬,李子瑜立刻凑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语气带着点讪讪的试探:“后天让我摘几支石榴花怎么样?”
“可以……”谢淮心中一动,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语气却瞧不出波澜:“是可以,不过我有件事,想向你请教一二。”
“尽管问,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完,李子瑜拍了拍谢淮的肩膀,晃着折扇踱到石榴树下,仰着脑袋挑挑拣拣,指尖还时不时碰一下艳红的花瓣,专挑开得最盛的那几枝看。
谢淮把缝好的衣裳叠起来,指尖在衣料上悄悄蹭了蹭,才斟酌着开口:“我有一个朋友……”
“朋友?”李子瑜的耳朵瞬间竖起来,也顾不上选石榴花了,三步并作两步跨回来,重新坐回石凳上,身子还往前探了探,拍着胸脯道:“是谁啊?大河村就没有我李某不认识的人!”
谢淮垂着眼帘静默片刻,声音依旧平稳:“你不认识,他不是大河村的人。”
“哦。”李子瑜撇了撇嘴,手里的折扇转得飞快,语气又漫不经心起来:“你那位朋友怎么了?”
“他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谢淮的眉头蹙了蹙,眼里多了几分困惑,“那姑娘对他应该也有几分心悦。但是昨日……前几日那姑娘突然说要和他义结金兰,我那位朋友该怎么办?”
李子瑜皱起眉,像是在认真琢磨,目光却上下把谢淮扫了一遍,带着点不确定的试探:“你那位朋友成亲了没有?”
谢淮摇摇头,李子瑜像是松了口气似的,慢悠悠地打开扇子摇了两下,大大咧咧道:“那还不好说,既说了义结金兰,以后做兄妹不就好了?”
谢淮攥了攥拳头,突然笑道:“那若是赵姑娘说不与你成亲了,以后只把你当亲哥哥看待,你当如何?”
手里的扇子“啪”地掉在了地上,李子瑜惊疑不定地盯着谢淮,片刻后他压低了声音,“你说的这朋友……不会是我吧?如意私底下是这么和你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