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绾春睫羽轻颤,眼睑微动,又一次坠入那段前尘旧梦。
山溪淌过青石,鸟儿欢快叫着,将春娘从浅眠中唤醒。
她推开雕花木窗,晨光熹微,院落内,穆文一身素衣,正执帚扫着秋叶。地面秋叶如金,在他手下聚拢成堆。
春娘弯起眉眼,支起下巴发呆。
远望可见“万象渊”三字匾额高悬。
蜀中掌权仙门“浣花庄”所辖万象渊,乃是世间第一藏书阁,万卷典藏尽在其内。闲来无事,她便同穆文进阁读书,消磨光阴。
青城山灵力充沛,山明水秀,鸟语花香。
这般洞天福地,不仅助她修为日进,更将穆文蕴养得越发清逸出尘。昔日稚气已褪,如今他眉目疏朗,鼻梁挺直,下颌线条如工笔勾勒,清俊又剔透,似天边一弯皎月。
春娘盯着瞧片刻,忽觉心生俏意,嗓音甜腻,带着几分挑逗:“文……郎?”
少年一顿,阳光映照,他肤色白如莹玉,耳尖忽攀上的胭脂色愈发显眼。五指收紧扫帚,低声道:“姐……姐姐……”
春娘偏首,一双琉璃灰眸中流光狡黠:“你做什么不看我?”
穆文耳际红意愈浓,几欲滴血,却仍依言抬眸。
四目相接刹那,春娘眸中那抹白衣竟骤然破碎——
“文郎!”
胥绾春猛然睁眼,灰眸中水光潋滟,屋内灵草映入其中,撒下点点嫩绿幽光。
烛火摇曳,分明已是深夜。
她揉着发胀的额角,从灵草榻上坐起,一时怔忡,竟分不清今夕何夕。
沙——沙——
梦里的扫叶声竟透过窗棂,传了过来。
胥绾春赤足跃下榻,奔至窗前向外望去。
但见月华之下,一道白衣身影正执帚清扫楼前落叶,侧脸沉静专注,眉目温润如玉,竟与穆文别无二致!
胥绾春心下分明,知那绝非故人,却终究迟迟移不开眼,直至眼眶渐烫。
她蓦地转身,背倚粉墙,滑坐在地。垂首静默片刻,忽又跃起,扑向屋角的木格架翻翻找找。
动作毛躁,带得桌椅乒乓作响,一面找,一面将一头墨发揉成了鸡窝。
最终,她捧出一只陶罐。晃当晃当,酒水在里面闷闷地响起来。
胥绾春一把拍开泥封,仰首便灌。
不料脚步声急响,穆书愿白衣拂风,闯入屋内,一把按住陶罐:“姐姐,别再喝了!”
胥绾春秀眉蹙起:“还我!”
扬手拍向他肩头。陶罐应声飞起,她飞身夺回,又往嘴里灌。
穆书愿急切去夺:“前日邻舍共聚,姐姐醉眠一天一夜才醒,当真不能再饮了!”
胥绾春灵蛇一般,总自他臂下钻出,躲开他的夺势。
穆书愿没奈何,知她素来吃软不吃硬,便蹲身下去,修眉微蹙仰视着她,软声道:“姐姐,身子会受不住的。”
说着,双手扬起,欲捧那陶罐。
胥绾春垂眸见他这般情态,心中一悸。非是感动,而是这动作,实在太像穆文了!
心里没来由一阵烦躁,她猛地挥开他伸来的手,声线压着薄怒:“与你何干?”
穆书愿长睫轻颤,低唤:“姐姐……”
胥绾春毫不留情:“伤好了就回你的碧云观去。还赖在这儿做什么?”见他脸色一白,又连珠炮似的道,“我不欠你了。滚,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