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点四十分,小满来了,拉着妈妈的手。她今天穿了一条新裙子,紫色,像她最爱的蜡笔颜色。她踮脚把一个玻璃瓶挂在信箱上方,瓶子里装着一张卷起的信纸,外面系着丝带。
“这是我给晓宇的‘声音存钱罐’升级版!”她仰头说,“以后她每说一句话,我就往里存一颗星星糖!”
许风吟笑着点头:“那你得准备一大罐。”
八点十五分,甘肃方向的高铁准时抵达北京南站。
许风吟和苏念驱车前往接站。站台上,人群涌动。他一眼就认出了晓宇??瘦小,穿一件洗得发白的红毛衣,背着一个旧书包,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那摞抄满古诗的手工本。
她看见他时,脚步顿了一下,眼神闪躲,随即低头。
许风吟没上前拥抱,也没说话。他只是走过去,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袋子,然后并肩前行。
走出车站,阳光刺眼。晓宇眯起眼,像从未见过如此明亮的天。
“北京……好大。”她小声说。
“嗯。”他答,“但它也会怕黑。所以我们要一起把它点亮。”
她没笑,但嘴角微微扬起。
车上,她一直望着窗外。高楼、立交桥、广告牌、行人……一切对她而言都是陌生的秩序。可她的眼神里没有怯懦,只有一种沉静的观察。
“待会儿先去酒店休息。”苏念回头说,“晚上林医生会来做一次心理疏导,轻松聊聊就行。”
晓宇点点头,忽然问:“许老师,我能先去一趟公园吗?就是……你说的那个湖。”
许风吟与苏念对视一眼。
“当然可以。”他说。
十分钟后,他们站在记忆公园的湖边。
晓宇蹲下身,从书包里取出一张蜡纸??边缘已经磨损,显然被反复折叠过。她用铅笔写下几个字,动作很慢,像在刻碑:
**“我来了。
我没有消失。”**
她折好船,递给许风吟:“你帮我放一下好吗?”
他接过,走向水边。船入水,随波轻荡。他回头,看见晓宇正仰头看着天空,阳光落在她脸上,像一层薄金。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陈老师临终前那句话的全部含义。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但她其实有。她有的,是无数个被她点燃的灵魂,在她离去后依然燃烧。
中午,酒店房间。
晓宇躺在床上,盖着毯子,闭着眼。许风吟坐在窗边,整理明日论坛的资料。门轻轻敲了三下,是小满和她妈妈送来了自制的小饼干,还有一瓶装满彩色纸星的玻璃瓶。
“这是全班同学折的。”小满说,“每人一颗,写着祝福语。比如‘勇敢’‘快乐’‘想和你做朋友’……”
晓宇睁开眼,接过瓶子,透过玻璃看那些星星,光斑在她瞳孔里跳跃。
“谢谢。”她轻声说,声音第一次没有颤抖。
下午三点,远程诊疗开始。
视频接通,林晚出现在屏幕上。她没穿白大褂,只是一件米色针织衫,笑容温和。
“晓宇,你好呀。”她说,“今天我们不谈治疗,就当是两个朋友聊天,好不好?”
晓宇点头。
她们聊了很久:从甘肃的雪,到北京的地铁,从最喜欢的诗,到害怕的梦。林晚问她:“如果现在许老师不在旁边,你最想对他说什么?”
晓宇沉默片刻,说:“我想说……谢谢你没有催我开口。我本来以为,你们都会急着让我‘变好’。”
林晚笑了:“因为你本来就好好的。”
挂断后,晓宇靠在床头,望着天花板,忽然说:“许老师,我有点怕明天。”
“怕什么?”他问。
“怕我说完,大家还是觉得我可怜。怕他们鼓掌,是因为我‘勇敢’,而不是因为我‘存在’。”
许风吟走过去,坐在床沿:“那你记住一件事??你不需要取悦任何人。哪怕全场静默,只要你说了你想说的,你就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