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帕不语,起身点燃了桌上半截残烛,跳跃的火光将他俊逸的侧脸映得半明半暗。
“把它放在火焰上方烘烤。”
她依言照做,将信纸悬在火苗之上。奇异的景象发生了——纸张并未被点燃,被火舌舔舐之处,反而逐渐浮现出一些原本隐藏的、更为纤细的字迹。
“是用特殊墨水写的密信?”伊莉丝就着烛光仔细辨认,眼眸因惊讶而微微睁大,“这内容是……相约私奔?”
“没错。”卡斯帕指尖点向那逐渐清晰的署名处。
“可这署名之人也姓梅利安涅,也就是说……”
“他们是同族。”男人的话证实了她的猜测。
“莉薇娅皇后……她曾经想逃离皇宫?”
“不是皇宫,是梅尔基亚。”卡斯帕看向她,目光深邃,“但她最终发现,那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她被出卖了,被自己的父亲,联手她所信任的爱人。”
——
世上许多因果,种下时或许只源于一念之差,却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荡开的涟漪将更多无辜者拖入命运的泥沼,再难挣脱。
那个曾心怀爱意、渴望自由的莉薇娅,早已死在了父兄与情人联手为她打造的华丽枷锁之中。后来,她以为权力是唯一的救赎,却不曾想,自己最终也迷失在这座以黄金与规训筑成的牢笼里,终其一生,也未能走出。
离开前,伊莉丝去了一趟皇宫的主殿。
昔日巍峨华美的建筑已坍塌大半,只余断壁残垣在夕阳下默然矗立。破碎的彩色玻璃花窗无力地维系在扭曲的窗框上,将最后的光线切割成一道道斑驳的金色光柱,斜斜投射在废墟中央。
那里,孤零零地摆放着那张曾经象征无上权柄的王座。
王座之上,一具枯骨保持着垂首端坐的姿态。曾经华美的衣袍早已风化褴褛,露出其下森白的骨骼。
那具骨架微微佝偻着,透着一种无尽的疲惫。而他低垂的头颅上,那头曾被无数次强行漂染成黑色的发丝,在生命终结后,终于回归了本源——那是如同燃烧余烬般热烈、也如同凝固鲜血般刺目的红。
微风拂过,几缕发丝轻轻晃动,仿佛还带着生前的执念。
王冠不知所踪,他头上的荆棘,由命运亲手取下。
如今的卡森,终于能做回他自己。
一个被绝望吞噬的母亲,最终造就了一位孤身走向终局的君王。
伊莉丝喉间哽咽,说不出只言片语,唯有一声叹息逸出唇畔。
垂眸间,她偶然瞥见,那置于膝前的指骨,手中似乎正紧紧攥着什么。
她下意识地伸手,指尖极轻地一触——
“喀。”
风化的骨骼应声散落,而在那摊开的掌心之中,静静躺着一朵早已失水干枯的花。
花的形态有些眼熟。
她记起来了。在她于莱加帝国倾覆前,缠绵病榻终于好转的那一日,前来探望她的男人怀中,似乎就带着这样一朵花。
啪嗒。啪嗒。
清晰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不疾不徐,敲打在冰冷的石板上,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回荡,格外瘆人。
伊莉丝蓦然回首,映入眼帘的,是那头熟悉的璀璨金发,以及那双曾令她心悸的异色瞳眸。几乎是本能地,她唇边下意识地勾起了一抹带着重逢喜悦与依赖的浅笑。
“洛兰,你……”
“铮——!”
冰冷刺耳的利刃出鞘声,骤然截断了她所有未竟的话语。
那双望向她的眼眸里,此刻寻不到一丝一毫往昔的温情与狂热,唯余一片冰封万里的荒原,以及其中翻涌的、毫不掩饰的凛冽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