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鹤却好似能听见她在想什么,斜乜她一眼:“你没有么?”
撒花钱,当然没有。
林寓娘腹诽着没敢反驳,诺诺应着。
鼻子却不由得一酸。
“老师,我是在做梦吗?”
记忆渐渐回笼,关于现实的认知也逐渐由指尖遍布全身,林寓娘虽然还有些恍惚,却大略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并不应当存身与此间天地,她与楚鹤也早已经天南地北。
或许阴阳相隔。
那么此间世,究竟是楚鹤魂魄入她梦境,还是她自己的一番臆想。
“当日在麟游县,江……有医工替我诊治,说我曾经被人用药暗害,导致小产,日后,再难有孕。”林寓娘绞尽脑汁思索许久,终于想出个她想得知,而楚鹤从没告诉过她答案的问题,“老师教习我医术时,数次替我把脉诊治,为何……没有看出来?”
若她早知道真相,或许在麟游县时,便不会那般惊诧,那般痛苦,也……
也不会对结局有任何改变。
这个问题,对于林寓娘来说无伤大雅,对于孟柔来说却很重要。问题说出口时,她究竟是在替谁问话,她自己也有些分不清了。毕竟无论如何分割,林寓娘和孟柔,始终是同一个人。
她带着点忐忑等待答案,而楚鹤只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你是否曾经小产,将来是否会妊娠。”楚鹤神情十足古怪,“我又不是你爹,这同我有什么干系。”
林寓娘呆愣一瞬,突地笑出来。
这可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是楚鹤会说出的话。
楚鹤仍有些不自在。
长安世家林立,大家大族里头的阴私事盈千累万,不可胜数,婢女被下药绝子不过是最寻常的那一类。在城门口捡到孟柔时,见她气促不匀,面色霜白,就知道此人气血双亏,必然遭受过大患难。
后来到了船上,确定师徒名分,再一过脉象,九成的猜测变作十成的把握。可是,何必问出口?
关于孟柔的一切全都留在了长安城里头,眼前活生生的人姓林名寓娘,他只认得林寓娘。
又何必再提起旧人旧事,徒惹人伤心呢。
楚鹤左支右绌,再掌不住先前那副仙风道骨的模样,林寓娘越发确定他就是楚鹤,笑容中也越发带上苦涩。
他确实是楚鹤,并非自己臆想,也就意味着,嬴铣说的确实是真的。
“老师,您是真的已经……”
楚鹤看着她,目光平静温和,一如从前。
林寓娘匆忙别开眼。
“老师给我的三十卷医书,我抄录了两份副本,一份留在了江城,仍旧用油纸包好存放在沐春堂地下,另一份同原件一起带在身上。”她抑制住哽咽,勉强弯起唇角,“印书的事虽然还没有头绪,但我已经在想办法,此次东征据说陛下亲征,又有许多权贵随行,我若立有功绩,或许也能……”
“抄医书?”楚鹤皱眉,“你若只知死记硬背,照本宣科,倒不如烧了那些死物。”
“我没有照本宣科。我只是怕弄丢了……”林寓娘眨眨眼,“平日里遇着病症或与医书所列相似,或有相左,我都有记录在案,如何增减,效用如何,全都写有附注。医书上的药方,我绝不敢偷懒直接采
用,老师随时能检查。”
她原本想说,每一个过手的病人她都有记录医案在册,可突然想起,这几日忙活的大多都是外伤一类,太多人来不及问名字,治疗手法又大同小异,就没来得及记。
于是慌慌张张改了口,梗着脖子,假装自己毫不心虚。
楚鹤若有所思地盯着她,林寓娘被他看得头皮直发麻,正疑心他什么都知道,想着该如何弥补疏漏,可楚鹤对她的医案压根不感兴趣。
他更好奇的是:“你将实际所见到的,与医书所举相关的病例,全都记了下来?”
林寓娘连连点头。实际上,这些记录正是从她日常所记医案中筛选得来。
可她没敢提医案的事,只小心翼翼道:“老师写的医书毕竟高深,我师从老师,虽然知道开方如做衣,要量体而成,但尺度如何,终究要躬行许久才能拿捏分寸。我初开方时,尚且有老师在旁把持考量,可日后医书若是传印于世,没有老师在侧的医生,又或是师从庸碌之人的医生,量体开方时却无尺规可依。”
若是能将她行医时的所见所闻,附录医书其后,一并刻版印书流传于世,想来后世之人研习时,也能更快上手、更精准地用药。
如此,也免于庸碌之人按书用药有所偏左,不但害人害己,还会辱没了楚鹤的声名。
“这只是我自己私心这样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