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队正瞪着眼睛来来回回地扫视那五个人,有的红着脸一副羞赧模样,有的则满脸不忿,显然并非自愿,“这是……”
“这是大将军的意思。”吴顺帮忙解释了两句,“事出突然,我就直接将人带过来了。”
“这、这怎么能行呢……”
队正仍是反应不过来,军士们长途跋涉来到高句丽,是为了上阵杀敌立功转,管理医舍已经是最次的活计,怎么还会有人前来帮忙运送伤兵呢?
虽然事出突然,但是林寓娘和吴顺的身份摆在这里,五个军士站在这里,倒不至于是在诓骗他,假传军令,何况真要队正去赢铣跟前质疑抗命,他也没那个胆子。
说到底,这于他而言又有什么坏处。
队正暂且按照林寓娘说的,指挥着军士们列队走了,转头看向稀稀拉拉站在原地的医工们,目光划过他们同样充满疑惑的脸,最终定在林寓娘身上。
“林娘子,这些医工留在这里,又能做些什么?”
医舍中央的空地上满是伤兵,艾草已经燃尽,没有烟雾的遮蔽,蝇虫便无所顾忌地往伤患伤处扑咬,伤口暴露在外,躺在地上的人连挥赶的力气都没了,只将胳膊搭在眼上,对自己的身体置之不理。而站在人群中的的医工们,个个面色发青,眼下发黑,气色比起倒在地上的人好不了多少。
“医工还是太少,受伤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林寓娘抿了抿唇,却没再像先前那样,只要有伤兵送到跟前立马打开医箱动手救治,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诸位前辈,请先暂且听我一言。”林寓娘伸手击掌,示意众人看过来,“伤兵们人数太多,伤情有轻重缓急,一概而论只会延误病情。请诸位暂且停手。”
医工们方才看着林寓娘与队正一番交谈,都清楚是她求来了几个军士,让他们不必再出门去做苦工。不用去搬搬抗抗自然是好,只是能留在医舍,并不代表就能在榻上降服,几个医工呆站了一会儿,便自觉弯下腰去检视身边伤兵的伤口。
“停手?”其中一人因着林寓娘求援多给她几分薄面,顺嘴反驳道,“你也看见了,伤者这样多,哪里还有空闲能停手。”
“若是现在不停手,让垂危者与轻伤者一同等待,又能等多久?”
军中受伤者论深浅,有人伤及性命,危在旦夕,有人伤在骨肉,尚且能够喘息。伤在骨肉者能等,伤及性命的人,却当真等不起。
平日坐馆时,风寒病人与肠穿肚烂的伤患同时求医,便是一同等候问诊的人都会自觉让步,因为自己的病症尚且能够忍耐,而地上那人性命却只在旦夕之间。如今换了个地方,同样是治病救伤,却怎么就轻重不分了呢?
大概是人数实在太多,又人人都带伤带血,轻重不能一眼分辨分明,所以才只能一概而论,能不能活到被施治,全凭各人命数。
那医工听得一怔,手上动作不由自主停下,伤者气得恨不得破口大骂,抬头一看是林寓娘,登时将满腹脏话咽了回去,只拽着医工生怕他跑了。
不仅是这医工,场中众人包括一些伤者都不由自主看向林寓娘。
赵石突地问道:“林娘子要我等停手,可是已经想到办法?”
“是,分帐而治。”
“分帐?”余娘子一愣,“那不是麻风病人……”幸而声量较小,没被伤兵们听见。
前几年某地发了麻风病时,朝廷派人前去救治时,便是征用了寺院、民房充作“疠人坊”,专门收容得了疠症的病患进行救治。如此分帐而治,既能不让未得病的人感染病症,又方便医工们集中处理病人,是以疠病很快便得到控制。
可是军营里头,重症又不会感染轻症,为何要将人分开?
时间紧急,林寓娘尽量快速地说完构想:“凡伤兵入舍,须有人提前检视伤情,将病人分为垂危、重症与轻症三类:仅受金创、折骨等轻伤者为轻症;受金创、折骨较重,或已生疮痈者为重;呼吸受阻、外伤流血不止、多处受伤或是意识不清者为垂危。”
垂危者直接送于在籍医工诊治,重症则由在籍医工或是医生诊治,轻症则由剩下的人来诊治。
如此排出先后次序,便能有的放矢,医工们不必来回奔波浪费时间,伤兵们也不至于空耗性命。
医工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都站起身。
“该如何分帐?”赵石为难道,“这片地方看着还算大,可若是再支起几个帐篷,看着就小了。”
“不必支帐篷,轻症者留在院内,危重者、重者都抬入医舍。李医工、胡医工和余医工负责危重者,刘医生负责重者……”林寓娘看着众人,“还有谁也懂得医理,治过伤病吗?”
除了赵石,剩余三人都是女子,分别时三位医工的女眷,她们被征来原就是为了充数,队正便没让三人做治伤、包扎的活计,只让她们洒扫庭院,倒水喂药。
三人起先没应声,好一会儿,余娘子突然上前一步:“我在家中时,曾给折骨的牛犊、羊犊治过伤,正骨包扎过。”
“可会用桑皮线?”
“会。”余娘子答,“牛犊生育时难产,便是先开刀再用桑皮线缝合伤口。”
余医工皱眉似是要开口,可余娘子没看他。
畜生命贱,哪里用得上桑皮线?
林寓娘盯着余娘子好一会儿,点点头:“那么余娘子也同刘医生一起照料重者。你们两位呢?”
李医工的娘子倒真是什么也不会,仍旧负责照料院子里的人,发觉不对再通报,胡医工的娘子不懂药理也不会治骨伤,这几日旁观着看医工们包扎伤口,勉强算是会了,也都留在院里照顾轻伤患。
至于赵石,他脑子活,通医理,偏偏医术又比不得正经医工连带同为医生的刘郎君,检伤的活计和轻伤者便交给他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