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怔住。
他知道,此刻的晚芜已不再完全是那个边陲孤女。她是承契者,是铃音选中的新任守夜人,灵魂深处承载着无数逝者的执念与记忆。抗拒只会撕裂她的神识。
良久,他松开手,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小铃,轻轻放入她掌心:“这是我最后一次任务的信物。若你活着出来,把它还给我。”
晚芜点头,转身走入黑暗。
越往深处,空气越是凝滞。墙壁上的符文接连亮起,组成一条蜿蜒光路,直通地下深处。途中尸骸越来越多,姿态扭曲,口中皆含一枚铜铃,铃舌已被削去,唯余空壳。
终于,她来到一座巨大石门前。门上浮雕九重锁链缠绕女子身影,其额间生第三目,掌心托铃,脚下踏龟蛇二兽。正是《守夜录》所载的“闻道之主”形象。
门中央嵌着一块玉璧,形状与她腰间玉佩完全契合。
她取出玉佩,轻轻嵌入。
刹那间,天地寂静。
玉璧爆发出刺目光芒,整座石门缓缓开启。一股暖流迎面扑来,带着熟悉的香气??像是雪中梅花,又似母亲衣袖间的熏香。
门后并非地宫,而是一座虚幻庭院。春意盎然,桃花纷飞,一名白衣女子背对她而立,发间铃铛轻响。
“娘……”晚芜颤抖着开口。
女子缓缓转身,面容与梦中一般无二:清丽绝俗,眉心一点朱砂,眼底藏着千年悲悯。
“芜儿。”她微笑,“你终于来了。”
晚芜扑上前去,却被一层无形屏障阻隔。她跪倒在地,泪如雨下:“为什么?为什么要丢下我?他们说你是晚余的女儿,可你明明是我的母亲!”
女子神色哀伤:“我不是你的生母,却是你真正的母亲。当年裴玄贞难产濒死,我以‘分魂渡契’之术,将自己一缕元神寄于胎儿体内,替她挡下命劫。从此,我的魂魄散于轮回之外,而你,成了我的容器。”
“所以我是……你?”
“不。”女子摇头,“你是你自己。我只是借你之身延续意志,如同灯火相传。我叫裴晚余,曾是第九代守夜人,也是程砚爱而不得之人。而你,将是第十代。”
晚芜怔住。
“那你现在在哪?”她哭喊,“我能救你吗?”
“我已经死了三十年。”裴晚余轻声道,“但只要铃音不断,我就从未真正离去。芜儿,你要记住,守夜人的使命不是守护某个人,而是守护‘真实’本身。当谎言成为律法,当篡改成为常态,我们必须存在,哪怕只为留下一句真话。”
她伸出手,指尖穿透屏障,轻抚晚芜脸颊:“靖王非帝亲子,此事天下皆伪。但他背后之人更可怕??裴世衡虽死,其魂不灭,借玉蝉寄生于北境寒渊,操控一切。唯有集齐三件信物:玉佩、铃铛、血诏,才能打开寒渊狱,终结这场骗局。”
“血诏在哪?”晚芜急问。
“在佑安帝手中。”裴晚余的身影开始消散,“他会听见铃声,会想起母后遗言。当他真正觉醒那一刻,便是真相揭晓之时。”
“等等!”晚芜伸手欲抓,却只握住一片花瓣。
庭院崩塌,光芒退去,她重新跌回现实,仍站在石门前,玉佩滚落在地。
陆沉冲进来将她抱起:“快走!魂潮要来了!”
身后轰然巨响,石门闭合,无数黑影撞击其上,发出凄厉嘶吼。两人拼尽全力逃出暗渠,直至城外荒林才停下喘息。
晚芜浑身湿透,唇色发青,却紧紧攥着那枚青铜小铃。
“你看见她了?”陆沉问。
她点头,泪水混着雨水滑落:“她说……我会成为真正的守夜人。”
陆沉沉默片刻,忽而苦笑:“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程砚一直以为他在继承晚余的遗志,可实际上,他守护的从来都不是过去的她,而是未来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