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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一杯浊酒约定江湖（第2页）

三人立刻动身，阿禾紧随其后。林七背着林长河，速度竟不输常人。当他们赶到第七岛时，只见回音井周围已拉起结界，数十名监言使旧部跪伏于地，口中念诵镇压咒文，额头渗血，神情癫狂。

“他们在对抗井中的声音。”一名守卫颤抖道，“可……可他们的嘴在动，说的话却不是自己的！”

苏小满走近结界边缘，凝神倾听。果然，那些咒语虽为正统《净言经》，但从他们口中吐出时，尾音总带着一丝诡异拖长，仿佛被什么东西篡改了最后一拍。

他忽然明白了：“这不是镇压，是献祭。他们在用自己的声音喂养井底的东西。”

楚临渊怒喝：“谁下令的？！”

一名老者踉跄上前，满脸泪痕：“是我们自己……我们害怕啊！自从‘我在’重现，太多记忆回来了……有背叛、有悔恨、有不敢面对的真相……我们宁愿忘了，也不想再疼一次！”

苏小满怔住。

原来，并非所有人都渴望醒来。有些人宁可用谎言包裹自己，也不愿直视内心的伤口。他们恐惧的不是压迫，而是自由带来的责任??承认自己犯过错，承认亲人早已离世，承认爱而不得的事实。

这才是最深的“语疫”：不是不能说“我”，而是不敢说“我”。

他缓缓走向井口。结界自动裂开一道缝隙，仿佛在邀请，又像在试探。

“你要下去？”许知意抓住他的手臂。

“必须去。”他说，“如果初代执笔者真的因怀疑而堕落，那我就要让他听见新的答案。”

阿禾突然上前一步：“我和你一起。”

她的手掌覆上苏小满的手背，温热而坚定。刹那间，千百个声音在两人之间流转??那是历代敢于说“我”的亡魂低语，是无数被焚毁日记里的字句重生，是母亲抱着婴儿呢喃“我的孩子”，是少年在山巅呐喊“我是自由的”……

他们一同踏入井口。

下坠的过程没有尽头。四周漆黑，唯有彼此的呼吸可闻。不知过了多久，脚下触到实地。眼前是一座巨大地下殿堂，穹顶镶嵌着万千破碎镜片，每一片都映出一个人影：有的在哭泣，有的在怒吼，有的沉默伫立。

正中央，坐着一具白骨。

它盘膝而坐，十指交叠置于膝上，头颅微垂，仿佛仍在思索那个终极问题。它的胸腔内，悬浮着一颗灰蒙蒙的球体，如同凝固的雾，正是“我不在”的原初核心。

“你来了。”白骨开口，声音并非来自口腔，而是直接在意识中响起，“你也开始怀疑了吗？你说‘我在’，可你能保证，这不是另一种幻觉？你说人人皆可言‘我’，可若每个人都坚持‘我’，世界岂不陷入混乱？”

苏小满站定，平静回应：“你说得对。‘我’的确会带来冲突，带来痛苦，带来无法回避的责任。但正因为如此，它才是真实的。”

“真实？”白骨冷笑，“你以为我看不见外面的世界吗？他们用‘我在’争权夺利，用‘我在’伤害他人，用‘我在’拒绝理解。这不是解放，是暴政的另一种形式。”

“那是误用了‘我’。”苏小满摇头，“就像刀能杀人，也能救人。关键不在工具，而在人心。”

他转向阿禾：“你来说。”

小女孩上前一步，声音清澈如泉：

“爷爷，我知道你很累。你背负所有人的话语，最后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了。你想停下，想忘记，想什么都不再负责……这很正常。”

白骨微微震动。

“可是，”她继续道，“当你选择跳入这口井，你以为是在终结一切。可你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吗？人们真的不说‘我’了，但他们也没能幸福。他们学会了笑，却不知道为什么笑；他们结婚生子，却感受不到爱。因为他们失去了确认自己存在的能力。”

“所以……我不是来否定你的怀疑。”苏小满接道，“我是来告诉你：怀疑本身，也是‘我’的一部分。你可以问‘我还是我吗？’，但只要你还在问，你就存在。只要你还愿意听别人回答，你就没有真正孤独。”

殿堂骤然一静。

然后，那颗灰球开始震颤。裂痕蔓延，从中透出微弱金光。

白骨缓缓抬头，空洞的眼窝望向阿禾：“你……是谁？”

“我是阿禾。”她说，“但我也是千万个曾经消失又归来的声音。我是第一个孩子的第一声啼哭，是最后一个诗人临终前未说完的诗，是我师父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请让它从孩子口中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