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错身而过时,宋钰明显能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自己的后背。永宁太子此人,太过敏锐。他这么快来狱中看望姜绾,或许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宋钰微微颔首,声色不动。直到走远后,才抬起头来,打量着这座异常奢华的牢房。布置一间牢房不难,但要做得如此迅速,大张旗鼓,却能瞒住上下,不漏口风,就连身为刑部尚书的季嵘也做不到。唯有站在权势顶端的裴玄,才有这个能力。宋钰侧目,眼神落在桌上的小半碗燕窝上。若只论朋友…太子殿下对母亲,实在好得过分了。“钰儿。”姜绾笑着唤他。宋钰掩下心事,大步迎了上去:“母亲一切可好?”“都好。”姜绾摸了摸他的头,斟了杯热茶,“秋日寒凉,暖暖身子。”门口的阿四很知趣,走远一段距离,为他们留下谈话的空间。姜绾这才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宋钰饮了口茶:“一切都如您所料,云阙先生已经顺利回到京城了。”“那便好。”姜绾道,“贺行云是个办案的好手,过几日云阙有了行动,他一定会察觉到异常,传他过去谈话。”“那客商的身份本就是假的,是受人指使进京的,刑部查到最后不了了之,陛下对此始终存疑,如今真的云阙先生露面,说的话自然更有分量。”宋钰笑了声。“有他出马,那客商的口供就废了,母亲自然也能恢复清白。”他话音一转。“只是云阙先生逍遥世外,原本是不涉及此案的,不知母亲是怎么劝说他,来帮这个忙的?”姜绾弯了弯眸子。“身在江湖,难有真的闲云野鹤。”云阙先生喜好玉石,经常高价收购京中的珍稀古玉,譬如上回与李都尉的交易就是如此。可高门显贵的东西,多有来历不明,时常牵扯麻烦,他游走在勋爵贵族间,需要人替他消除后顾之忧。故而,当玲珑阁以此提出合作时,云阙很痛快地答应了。“是一位江湖上的朋友,出手帮忙的。”姜绾轻描淡写,“到时你去找茹姨娘,就说是我的意思,她会帮忙的。”宋钰一笑,心领神会。“来之前遇见了季家表舅,听说季府这几日吵得厉害。”为的自然是姜绾被关入狱之事。王氏和季嵘闹了几场,而季嵘从那日堂审后就性情大变,不仅毫不退让,还不许季家人来探望姜绾。如此举动,季淮川甚至以为他中邪了。宋钰道:“我瞧表舅心神不定,十分担忧的样子。”姜绾蹙起眉,想了想道。“我房中妆台上有本书,你拿去给他。”宋钰办事很利落,当夜就敲了季府的大门。他带了一个楠木食盒,上头放了些细软糕点,最底层压着一本书卷。季淮川一眼就注意到了那本书,抽出一看,疑惑地问:“《苗疆志异》,是表妹让你给我的?”宋钰笑着答:“母亲听说您近日烦忧,她前些日在读这本书,说很有趣,特意让我送过来,希望您能舒缓心结。”“表妹自身都难保了,还想着宽慰我。”季淮川颇为动容。扫了一眼书名,眉眼又沉了沉。“苗疆…她怎么想起读这类书了?”如今还好,再往前数十几年,苗疆这二字在大雍是忌讳,无人敢轻易提起。只因多年前收复苗疆那一战,打得过于惨烈。苗疆地广人稀,却遍布毒虫瘴气,听说他们王族还颇通异术,就连宋老将军带领的精锐军队,在多次败在苗疆军队的手下。而后历时两年,终于收复了苗疆,大雍军亦损失惨重。不知是因仗打得不光彩,或是别的原因,先皇不愿提起这段往事,还下令,不许苗疆人入京城半步。当时满京城,上至皇爵,下至百姓,中无人敢议论关于苗疆的任何。如今时隔多年,这忌讳也慢慢淡化了。对上季淮川疑惑的神色,宋钰解释道:“母亲也是闲来无事,凑巧而已。”复而又淡淡一笑。“或许是因为府上曾祖母是幽州出身,幽州又与南疆毗邻,她才想起读这本书吧。”“东西既已送到,晚辈告辞了。”宋钰手握缰绳,银鞍白马,飒沓而去。“这小子,功夫是真不错。”季淮川笑着感叹了句,眼神又落在手中书卷上。总觉得宋钰刚才的话,透着言外之意。还未想明白,身后的丫鬟忽然来禀:“不好了少爷,夫人和老爷又吵了一架,连晚饭都吃不下,正在房中闹气呢。”季淮川皱眉,握紧书卷转身而去:“我去看看。”将军府中。一连休养了几日,元老夫人的精神好了些许,今日已经能下床了。今晨一早,吴嬷嬷便给她带来了消息。“昨夜的事,老奴派人打听过了,钰少爷送了个食盒过去,听说是行止院做的点心,他只站在季府门口和季家公子说了几句话,连门都没进。”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元老夫人慢慢喝了口汤:“宋钰去牢中探望了姜氏,才去季府送东西的,看来这是姜氏的意思。”吴嬷嬷道:“或许是听说王夫人近日闹得厉害,借着送吃食的由头,想再和季大人求求请吧。”“王氏还在闹气?”“是啊。”吴嬷嬷露出个笑来,“两人吵得厉害,季府最近很不太平。”元老夫人舒了口气,又道:“去刑部打点一番,月姐儿在里面过得也能舒服些。”吴嬷嬷问:“您可要去瞧瞧她?”元老夫人摇头,面露愧色:“为了保宋家,舍弃了她,我如今哪有脸去见她?”只盼着宋子豫能尽快官复原职,恢复将军府门楣,才能救出宋庭月。“你告诉她,眼下是委屈她了,等风波过了,宋家会用尽一切补偿她。”吴嬷嬷劝道:“大小姐会明白您的苦心的。”“另外,那客商已经死无对证了,若京兆尹那边再没新的说法,案子一定,姜氏这回…逃脱不了罪责!”元老夫人点头,摩挲着自己遍布皱纹的手臂,眉眼透着沉郁。虽然费了些功夫,但若能就此扳倒姜绾,也算值得。“老夫人。”屋外忽然走来一嬷嬷,禀道,“柴房中关着那位一直要水喝,好像受了风寒。”元老夫人吩咐:“去医馆开些药,别让他死了。”吴嬷嬷问:“您还不准备把人交给宋将军?”“不急,现在让他处理这些,难免分心,反正顾氏和宋麟都被幽禁着,还能跑了不成。”元老夫正色道。“你告诉子豫,旁的事都不要紧,尽快将军权拿回来,才是正事。”好不容易度过了此劫,元老夫人希望将军府能从颓势中恢复,再复荣光。宋子豫也是如此。这两日他忙着与往日交好的官员联络,希望能早日复职。虽然将罪名全都甩到了宋庭月的头上,但她亦是宋家人,到底是宋家触怒了圣心。因此事态如何,还要看景元帝的意思。有了之前的教训,宋子豫这次很有耐心,不再急功近利,而是主动帮着兵部做起了加固城防,驯养兵马等实事,风评渐渐好了起来。景元帝听到了风声,虽然没立即召见他,心中的不满却消散了不少。大雍武将稀缺,宋家又被证实了没有通敌,依然忠诚。再这样下去,宋子豫重新被启用是迟早的事。一切都按着元老夫人和宋子豫预想的形势发展。这日,宋子豫从兵部归家,脸上带着得意。他提着一壶酒,大步去了茹姨娘院中。茹姨娘正抱着宋昭喂奶,见他进门,笑着迎了上来:“将军心情不错,可是有什么喜事?”“兵部加固城防的任务已了,午后陛下下旨,嘉奖了参与此事有功之臣,名单上有我的名字。”宋子豫神采飞扬。“陛下看到了我的功绩,或许不日就会召见,咱们将军府的好日子要来了。”茹姨娘高兴道:“那可真是恭喜将军了,妾身让厨房备一桌好菜,就当提前庆祝了。”“不急。”宋子豫道,“你先把昭儿抱来,让我瞧瞧。”他从茹姨娘怀中接过宋昭,又走到桌边,把手伸进了竹筐里。筐中是茹姨娘派人买的各式小玩具,宋子豫挑了个拨浪鼓出来,眼神无意间掠过竹筐底部,突然一愣。那是块碧色玉佩,质地很一般,上面雕刻着狻猊纹样,做工粗糙。宋子豫拿出一看,面色骤然煞白。越是细看这玉佩,他越是惊恐,一颗心沉到了底。“哪来的,这是哪来的?”他抓着玉佩,急匆匆走到茹姨娘身边。“这…”茹姨娘吓了一跳,“是绿屏今日去街上买点心,顺带买回来给昭儿抓着玩的,不值钱的,只要十枚铜钱。”绿屏是她的贴身丫鬟,见宋子豫表情可怖,吓得跪了下来。“将军,这玉佩怎么了吗?如今街上流行这图样,好多摊面上都有的。”“什么?”宋子豫大惊,险些站不稳。“你说的是真的?”:()你迎娶平妻,我改嫁太子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