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笙循着惊叹声接过族长手中的第二枚蛋,望向上面的文字,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神灵也猜到你们不可能这么快摒弃人皮鼓的制度,可是,神灵说,如果你们不摒弃这样落后而无用的存在,那么他将会要降下神罚。”
像是要把神灵的旨意示众,云笙转过蛋面,指尖轻点蛋面上那一个笔画断断续续、看不太分明的’罚’字,“这就是神灵所下的第二个指示。”
她随手又将蛋还给族长,“你们想违抗神灵的旨意吗?”
“不、不、不,我们当然不会违抗神灵的旨意。”族长战战兢兢地说道。
云笙从身旁的人手中抽出第三枚蛋,点了点上面模糊的、简单的像是简笔画一样的图纸,“这就是庙宇基本的构造。只要按照这样的图纸修建,那么神灵就一定会听到大家的祈祷。”云笙说着,将手中这枚蛋从祭司和族长眼前晃过,然后庄严地高高举起,“现在,请你们回答我,你们是否听从神灵的旨意?”
族长和祭司面面相觑。他们此刻面对这样的神迹,茫然又无措。
发生在眼前的神迹,雍古族人千万年来的传承,他们在其间左右摇摆,举棋不定。
见族长迟迟不能做出回应,卡蓝犹豫了片刻,“神使。。。。。。可以让我们再考虑一下吗?这事事关重大,我们不能马上向神灵给出回答。”
云笙用余光望向族长,见他也满脸犹豫,心知就算再逼迫下去,这些人也不会给出她一个满意的答案,于是她从容地点头应道,“当然可以。”
声音温和而包容,“只是就算你们不愿修建庙宇,这人皮鼓可万万不能再做。”
“可是、好歹让我们等到下一个降雪之日,最后,最后的一次。”这次说话的是族长,他看向四周围拢的少女,这些女孩今天还在为莲生祭而高兴,并且迫切期盼着下个降雪之日的到来,然而降临的却是神鼓被抛弃的神谕,这让这些女孩如何不惊惶。
云笙的目光只掠过这些女孩,垂下眼,长长的鸦羽覆住她满是复杂情绪的眼睛,声音却依旧仁慈,“可是我说话并不算数,神灵的旨意,并不是我们所能揣测的。”
“就等到下一个降雪之日,也许就是明天,或者是后天。神灵可以再给她们一次、最后一次机会吗?”
族长恳求的目光、女孩们蔓延的哀伤,还有祭司卡蓝难以言喻的失落渐次在云笙眼前闪烁,她翻了个身,摸向在她颈侧熟睡的阿墨,“阿墨,你也没有睡着,是吗?”
阿墨顺着云笙的手心拱起温热的背脊,潮湿的呼吸喷吐在云笙心口,“我更希望你能够睡着,不再想这些烦心的事。”
云笙又何尝不想呢,可是这人皮鼓的传承一刻没有废除,在下个降雪日前她就一刻不能安眠。
“这些人太执着了,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阿墨沉默一瞬,再次开口,突出的是连他自己都不曾想过的话语,“笙笙,你操心得太多了,这里的人,和我们其实并不相干,如果你不想看到这样残忍的事,我们在下个降雪之日前启程离开就好了。”
“阿墨,你不要为我担心了,你也说过,你会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换得他人的存活,何况我们现在并没有什么危险。”云笙看向阿墨的双眼,比起最初相认,阿墨的眼睛不再清澈得透亮,里面有了担忧、有了焦急,还有充沛而明亮的爱意。
“蛋白显影的神迹看来似乎并不能撼动她们的执着,”她这么说的时候,透过木屋的缝隙看向屋外呼啸着的寒风,“既然‘大楚兴’这一招还行不通,那么。。。。。。‘陈胜王’呢?”
说到这里,她眼睛倏忽亮了起来,转头看向阿墨,像是征求意见,也似乎是一种依赖,“还好有阿墨你在,一会儿你牢牢记住我说的话,好吗?”
雪山上的夜晚降临得极快,村落很快陷入沉寂,云笙带着阿墨行走在低矮又散着微光的夜幕下,沿着崎岖的山路,悄然溜出了村落。
直到路过靠近塔措湖的山壁,她这才捏着一块尖锐的石头,顿步在村落外巨大的山壁前,心念一转,便用尽全力在上面刻下了一个巨大的圆环。
第一遍刻痕太浅,她又忍着被尖石磨砺的生疼,忍痛在第一遍粗浅的痕迹上反复描画了好几遍,直到坚硬的石壁上留下深深的凹槽。
随后扔掉那块已将双手磨得通红的尖石,抱起阿墨,指向壁立千仞的山峰最高处,“阿墨,你看到了吗?就是那里,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
只有神灵才能撼动他们执迷相信的神灵,还有什么会比自己亲眼见证的神灵更为震人心弦的存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