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冶点头,“如今置了新炉,不同以往的容量,炭料和矿料都得加些,不然白花了银子。”
赵玉芬身体向后倚了倚,抬眼盯着她,默了半晌后,开口道:
“当初置办炉子超了预算,扣你的分成,你是想从这些人身上榨回来?”
本想着苏冶会否认,却不想,她利落应道:
“是。”
接着,她又说道:
“但你说的这个‘榨’字不对,当初若不是我将这炉子搪好,这些人性命都悬着,况且如今这三座新炉,看火省力,人工少,那些人只用得着屁股一抬,往那一座,混着便是一日,如今叫他们多轮一班,看着累了些,实则同以前没甚差别。”
她话音落下后,赵玉芬没说话,只盯着她看了良久,而后饶有深意开口道:
“你晓得你如今瞧起来像谁吗?”
苏冶顿了下后,开口问道:“你想说曹经?”
赵玉芬笑道:“你晓得。”
苏冶如今这副贪图利益却又要将话说的仿若自己吃亏的调性同曹经如出一辙。
瞧着赵玉芬脸上不甚好看的笑,苏冶语气带着几分不解:“说这些干甚,我今日找您,是想那会儿说的正事。”
言下之意,哑沟的股东,曹经的同伙,如今这点讽刺是何处来的。
赵玉芬听出了她的意思,回应道:
“这事不成,几月前炉子出事,闹了人命,这些人心里积了怨,况且你置办了新炉之后,日夜不熄火,大把人昼夜颠倒,如今若是再加上一班,没那么容易。”
苏冶近前一步,开口道:
“当初闹了人命,这些人扛着不吃饭,也不上工,表面上看,是我搪炉起火给他们吃了安心药,实则我是给了台阶,让他们有个理,好说服自个儿卖命,你信不信,若是没我,他们快饿死的时候,照样得服软。”
想着,她继续道:
“这是三十人,不是三百人,翻不了天,你们也不是皇帝,体恤民情那套使在这里,没必要,棍棒刀剑架在眼前,只要死不了,没人吃不了苦,况且他们全手全脚,有吃有喝,一日还能睡上个把时辰,瞧瞧外面如今交战的地方,大把人饿着肚子,易子而食,哑沟里这些人好端端活在这里,除了没个身份盼头,哪样不好。
苏冶见赵玉芬不说话,继续道:“此事您这处过不去也没妨,我去找曹先生,看看他怎么想。”
说着,苏冶转身就要走。
“慢着。”赵玉芬叫住了她。
苏冶闻声回头。
赵玉芬道:“再等些时候,我托话给你。”
苏冶笑道:“好。”
正要走,忽的又想到了什么,对赵玉芬道:“还有件事,这事儿您若是能定下来,最好别同村里人说我今日来过您这处。”
赵玉芬听她这样说,语气不善道:“怎的,自己的主意,想让我当恶人。”
苏冶:“我最不怕的就是当恶人。”
赵玉芬:“那你是何意?”
苏冶:“我同您不一样,那些人若是对您有怨气,顶多私下埋怨些,天高皇帝远,挨不着您。
“但我不一样,日日同他们在一处,还要他们照我的指示办事,若是对我有甚不满,自是要发泄在我身上,到时候不愿意听我的,说到底妨的是炉子的事情。”
这话不好听,却也是实话。
苏冶在这些人里本就没多少威信,如今若是传了出去,她方才说的,倒也没有言过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