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窈怕得罪他,手僵在了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萧承璟却不由分说地扯住她的袖缘,声音沉哑,压着一丝难以名状的滞涩:“莫动。”
龙纹广袖与她的粗布麻衣交叠在一处,说不出的扎眼。
所幸他并无逾矩之举,舒窈心下稍安。
他屈尊降贵,上赶着给她敷药,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舒窈忍不住偷偷觑他,却恰撞进那双近在咫尺,又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那眼底似有暗潮涌动,浮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懊悔与怜惜。
他极快地蹙了下眉,专注地垂下眼,避开了她的视线。
指腹蘸了药膏,往伤痕处细细涂抹,动作缓得像捧着一卷易碎的古籍。
连呼吸放得极轻,与素日杀伐果决的帝王判若两人。
药膏沁凉,顷刻消解了她腕间的钝痛。
他却并未立刻撤手,指尖在她腕骨上停留,任由镣铐硌着他的掌心。
凝滞半晌,忽闻咔哒一声轻响,他竟亲手解了那枷锁。
重获自由的腕子虚悬在半空,舒窈怔怔望着脱落的镣铐,显出几分无所适从来。
萧承璟喉结微动,他想问她,为何不愿留在他身边。
终碍于身份,辗转道:“为何要逃?”
说话时,他将脸偏过去,烛火在他漆黑的瞳仁里投下碎金,映出几分罕有的落寞。
舒窈揉着发红的腕子,似笑非笑:"晋国问礼国要质子,臣女就得被关着,陛下要与礼国谈判,臣女依然得被关着……"她眼底似有碎冰浮动,“臣女只是不愿被关着罢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他指节骤然收紧,片刻后又颓然松开:“朕这里,或许不是你想要的自由之所。”声音里透出几分不曾示人的迷惘,“但朕至少能护你周全,让你锦衣玉食,不受颠沛流离之苦,不遭豺狼虎豹之噬。”话至尾音渐渐低沉,似是怕惊扰到什么。
舒窈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许是他帝王威仪太重,又或是他的气息靠得太近。
心突突地撞着肋骨,她暗自腹诽道:不遭豺狼虎豹之噬?怎么可能?!他萧承璟就是最大的豺狼!
于是,她嗤的一声笑了出来,有些阴阳怪气地说:“那可真是谢陛下隆恩了。只是……”她漫不经心地撩拨着地上的锁链,发出一连串窸窸窣窣的声响,“臣女有一事不明,还望陛下解惑。”
萧承璟竟仍半跪于地,玄色衣摆似一泼浓墨,沉沉泻在地毯上。
他缓缓抬起眼眸,沉沉道出一句:“你说。”
舒窈不自在的左右看看,暗暗吸了一口气,终是将心一横,迎上那道迫人视线,试探道:“陛下屡屡话里有话……莫非是想纳臣女为妃?”
话一出口舒窈便后悔了。
只见萧承璟捻紧了青瓷药罐,似是还要将那本已严丝合缝的盖子再紧上几分。
一丝怎也压不住的笑意,自他紧抿的唇角逸了出来。
他缓缓直起身,动作间透着一骨近乎刻意的沉稳。
药罐被他置于案角,发出嗒的一声轻响。
他眼底的笑意倏然晕开,如同墨滴入水,瞬间染透眸色:“姜卿……”他喉结微动,像是被什么烫了一下子,“……就这么心急?”
心急二字被他咬得又轻又慢,尾音上挑,像春日垂柳浅浅扫过心间,痒丝丝的。
舒窈耳根发热,忙以手掩面,懊恼自己问他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