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间众人推杯换盏,饮酒高歌,一派宴酣之乐。
苏锦绣被点了哑穴,纵有千言万语也无从开口,只能循着席间氛围,时时颔首浅笑。
旁人见她少言寡语,只当是方才与闻时钦起了争执,心存嫌隙,便皆默契地缄口不提,免得多言触讳,讨了没趣。
偏贺兰阙尝了那道拨霞供,腴嫩鲜香入味,吃得兴起,抬头便冲苏锦绣问道:“弟妹,你这拨霞供做得绝了!究竟是何秘方?怎的这般美味?”
这话一出,苏锦绣心头急得打转。她分明知晓做法,却连半个字也吐不出,只能强撑着笑意,连连点头。
席间目光一时都聚在她身上,她竭力维持着得体的笑容,那副欲言不能的模样,平添娇憨窘迫。
贺兰阙见状,当即给自己找了台阶下,哈哈一笑:“瞧我这记性!想来这是弟妹的独门绝技,合该藏着掖着,毕竟是思渊爱吃的,自然不外传!”
众人闻言皆笑起来,苏锦绣也只能跟着点头,眼底却掠过一丝无奈。
待这茬笑声渐歇,苏锦绣悄悄转头,撞见闻时钦支着下巴,眸底漾着一抹似笑非笑的幽光,正望着她。
她又气又急,抬手狠狠往他大腿上掐去,谁知他筋骨结实,反倒硌得自己指节生疼。
苏锦绣瞪他一眼,唇瓣无声开合,用口型清晰地对他说:“快给我解开!”
闻时钦偏不理会她,任她指尖掐在自己大腿上,只泰然自若地与众人纵论古今,言及辽东旧战的金戈铁马,亦谈及诗酒趁年华的风雅轶事,神色从容。
席间兰涉湘几番寻苏锦绣搭话,问及侯府新修绣楼的玲珑景致,她都只能含笑颔首,眼底藏着难掩的窘迫。
兰涉湘瞧着她这般缄默,眉梢微蹙,似有几分疑虑,却也只当她还在气头上,未曾多问,免得触了她的霉头。
忽闻厅外一阵急促脚步,葳蕤院的小丫鬟慌不择路闯进来,语无伦次道:“侯爷!圣、圣女她……她陡生呕逆,吐得不轻!”
闻时钦本想冷斥“关我何事,滚出去”,眼角却瞥见苏锦绣仍在与旁人虚应着,那副有口难言、强作从容的模样,竟让他心头无名火起,气不打一处来。
他猛地起身,身下乌木凳被骤然拖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席间笙歌笑语霎时戛然而止,众人皆错愕抬眼望他。
闻时钦瞥了一眼面色微僵的苏锦绣,薄唇轻启,淡淡撂下一句:“我去瞧瞧我的妾室,莫要辜负了某人一番煞费苦心的安排。”
苏锦绣心头一怔,下意识伸手去抓他的衣袖,可闻时钦转身极快,衣袂翻飞间已大步跨出门去。
她倒不担心他真会对楼迦叶上心,也知晓他不过是赌气逞性罢了。可他这一走,席间宾客总得有人应酬相送,偏她被点了哑穴,半句言语也说不得,这般处境着实难堪。
苏锦绣当即起身,冲众人歉意一笑,转身便追了出去。
果不其然,刚出门没走两步,就见闻时钦抱臂倚着廊下朱墙,身姿斜斜,见她出来,只冷冷抬眼扫了一眼。
苏锦绣快步上前,偏哑穴未解,半句劝言也说不出,只能蹙着眉,唇瓣急切开合,用口型对他说:“别闹,先送宾客。”
闻时钦本还憋着股气,但此刻见苏锦绣急匆匆追来,眼底还有藏不住的在意,心头那点火气霎时消了大半。是而也敛了冷态,默不作声配合她折返厅中,应酬完剩余席面,又一同将众人送至府门。
兰涉湘上马车前,转头笑问:“巧娘,咱们下次约着赏花,定在何时呀?”
苏锦绣闻言,连忙拽了拽闻时钦的食指,眼神急切示意他解穴回话。可闻时钦偏头避开她的目光,半点松口之意也无。
无奈之下,她只得抬手,屈指比出一个“三”字,示意下月初三。
兰涉湘瞧得茫然,叶九昭却已然心领神会,笑着拥着妻子上了马车,附耳低声解释几句,一行人便扬尘而去。
回寝居路上,苏锦绣憋了满肚子气,一路未曾停歇。时而抬手捶他,时而狠狠拽他,唇瓣更是不停开合,用口型无声骂他幼稚、霸道、不通情理。
闻时钦任由她折腾,不躲不闪,半句回应都无,只垂眸瞧着她气鼓鼓的模样。
他未回主殿,径直携苏锦绣往专为她布置的绣房而去。此间规制竟与华韵阁别无二致,一楼立着数具桐木衣架,案几与朱漆架上,罗列着四海珍奇的绣线。有南方的云锦线、蜀锦线,亦有异域的波斯绒线、天竺金缕,琳琅满目。
二楼更添闺阁雅韵,轻纱垂幔如流霞漫卷,绫罗绸缎堆雪叠云,针、线、绷、剪诸般物事一应俱全,皆为上上之选,无一不透着妥帖。
拾级而上至三楼,却是另一番光景。怕她做活累着,此间布置得精巧又舒适,丝幔轻垂,软榻铺陈,最里处设着一张小巧的月洞床,榻边案上已备妥时新瓜果与雨前清茶。
苏锦绣虽不解他深意,可望着这处处妥帖的景致,心头的气已然消了大半。
见闻时钦拉着自己要往月洞床走去,苏锦绣连忙拉住他的衣袖,唇瓣急切开合,用口型说:“解开!我跟你说清楚缘由。”
闻时钦停步,回身垂眸望着她,神色难辨。
苏锦绣摸不透他的心思,只知他仍在气头上,遂仰头将双臂挂上他的脖颈,眼眶氤氲泛红,故作委屈地望着他。
接踵而至的,便是那意料之中的深吻。
闻时钦猛地搂住她的腰,低头便攫住她的唇,吻得昏天黑地、毫无章法。苏锦绣被他的强势逼得站不稳,连连后退,又被他炽热的唇舌攻势缠得只能不住后仰,双手死死攥着他的衣襟,却也努力地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