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令欢看着他,忽然不想再编造借口,她迎着裴珩的目光,直言不讳,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执拗:“我来找我自己的尸身,裴大人日理万机,这等小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我在府中待着也无聊,索性就出来给自己看看。”
裴珩沉默地看了她片刻,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情绪难辨,半晌,他才开口,声音平稳:“我说过,这件事我在查,答应过你的事,我绝不会反悔,真相总会水落石出。”
若是往常,滕令欢或许就信了。但此刻,她总觉得裴珩有些不对劲,他好像对她尸身的下落表现得过于平淡了,甚至可以说是……毫不关心……
她没有立刻反驳,只是点了点头,语气听不出情绪:“好,那我先回府了。”
她转身朝着裴府的方向走去,步伐看似平稳,心思却已百转千回。
走出几步,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裴珩并未与她一同回府,而是转身,沿着她方才下山的那条小径,向着半山腰那座道观的方向,不疾不徐地走去。
冬日的夕阳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滕令欢停下了脚步,眉头紧紧蹙起。
裴辅泽今晚回府,府中设宴,他身为嫡长子,于情于理都更应该在场安排一切,为何此刻会出现在这山上?还是向着那道观的方向。
山风穿过破旧的道观,云蒙山内萧条之气愈发浓烈,裴珩与老道士对坐在蒲团上,中间隔着一张低矮的木几,上面摆着两杯热气袅袅的清茶。
“方才,我见到她了。”老道士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平淡无波,“确实是个机灵剔透的,一点就通,难怪——”
他顿了顿,抬眼看了看裴珩,“你会如此。”
“您和她说了招魂术的事?”裴珩问道。
“你知道我这人的,窥探天命之事,我向来守口如瓶,那招魂术是那姑娘自己说出来的,她还说,”老道顿了一下,目光落到裴珩身上,随后接着说道:“她是个不值得的人,不愿旁人为她折损性命。”
裴珩端茶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送至唇边,轻呷一口,心思万千,却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氤氲的茶气扑到脸上,模糊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只余唇角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
见裴珩不说话,老道只得接着问道:“你今日上山,应该不是专程来陪我喝茶的吧?”
黑猫轻轻一跃跳到地上,老道士拂尘轻摆,扫过了黑猫的脸,示意它安静些。
裴珩放下茶杯,指尖摩挲着粗糙的杯壁,抬眼看向窗外暮色渐合的山峦,语气听不出波澜:“为什么不可以?”
偏殿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墨砚那只黑猫在角落舔舐毛发的细微声响。
隔了许久,裴珩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了些许,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我还能活多久?”
老道士放下茶壶,浑浊却锐利的眼睛看向裴珩,缓缓道:“引魂灯燃了五年。这五年,既是滋养残魂,亦是给施法者反悔的期限。若在此期间熄灯,施法者虽损心血,却不至殒命。”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重:“如今,灯芯已自燃殆尽,术法已成定局,施法者的寿元便会如开闸之水,急速消减。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我知道。”裴珩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轻抿了一口茶水,仿佛在谈论别人的生死,“我只是想问,还有多久。”
老道士沉默地看着他,昏黄的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半晌,他缓缓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
裴珩的目光在那两根手指上停留了一瞬,眸色深不见底。
两年啊。
他心中了然。
“四叔。”
裴珩忽然改了称呼,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极淡的、近乎不易察觉的恳切,“你我相识至今,我未曾求过您什么,今日,我还真有一事需要四叔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