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用早膳,李沄披衣踱步到了叶氏净坊门口。
店铺刚刚开门,伙计们正在洒扫擦拭。
李沄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按照以往的暗号,在不远处的一个卖胡饼的摊子前停留片刻,买了一个胡饼让伙计递了进去。
很快,一身利落胡装、正在指挥伙计搬运货箱的弥真便走了出来,迎到李沄面前。
弥真眼神微动,状似无意地走向后院方向瞥了一眼,极低地说了句:“掌柜的还在睡。”然后便若无其事地走开了。
李沄会意,绕到店铺后巷,和守卫在附近的影子点了点头,然后轻车熟路地从一个侧门进入了叶宅后院。
院子里静悄悄的,与前面的喧嚣仿佛是兩個世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皂角和草药混合的清香。
李沄径直走向叶长安居住的那间厢房。
房门虚掩着,里面静无声息,李沄轻轻推开门,一股女子闺房的馨香扑面而来。他放缓脚步,撩开外间与卧室相隔的那道薄薄的纱帘。
只见叶长安还四仰八叉地躺在榻上,睡得正沉,身上胡乱盖着锦被,一只脚还露在外面。
叶长安依旧穿着那身宽大的男式寝衣,为了维持叶十郎人设,甚至连睡觉时,唇上都还滑稽地贴着那一团小胡子。
只是此刻,那胡子因为睡姿不安分,早已歪到了一边,要掉不掉地挂着。更让人忍俊不禁的是,她的嘴角边,竟隐隐约约挂着一丝亮晶晶的……哈喇子?
李沄:“……”
他站在纱帘外,看着这毫无形象可言的睡颜,心中那点旖旎心思瞬间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关爱混合着忍俊不禁、甚至宠溺的情绪。
李沄鬼使神差地没有叫醒她,反而轻轻地退了出去。他走到院中的小炉边,发现炭火将熄,便亲自添了新炭,又将铜壶里装满水,放在炉子上烧着。然后,他又去打了盆冷水,掺上热水,试了试温度,觉得刚好,便端着那盆温水,再次轻轻放在叶长安卧房外间的架子上。
做完这一切,李沄觉得自己简直莫名其妙。这些伺候人的活计,他何曾亲手做过?但此刻做来,却似乎……甘之如饴?难道说叶长安就是自己的命中注定?
他在外间那张放着账本和各式稀奇古怪小玩意的桌边坐下,目光扫过桌上一个造型奇特的、带着两根金属铃铛和小锤的方盒子(这是叶长安用盲盒零件组装的简易闹钟),决定等她自然醒。
室内很安静,只有炉火上水将开的轻微滋滋声,以及里间叶长安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阳光透过窗棂,慢慢移动,在空气中投下道道光柱。
李沄看着纱帘后那个模糊的、睡得毫无防备的身影,心中竟感到一种奇异的平静和安宁。连日来的焦虑、算计、恐惧,似乎都在这一刻被短暂地隔绝在外。
他闭上眼,竟也靠着椅背,慢慢陷入了浅眠。
不知过了多久——
“滴铃铃铃铃——!!!”
一阵极其刺耳、尖锐、毫无预兆的金属铃响声猛然炸开!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满室的静谧!
“天哪!”
里间传来叶长安一声惊恐的怪叫,紧接着是噗通一声,似乎是人从床上滚下来的声音。
李沄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吓得浑身一激灵,猛地睁开眼,心脏怦怦直跳。只见桌上那个古怪方盒子的两根小锤正疯狂地敲打着两侧的铃铛,制造出这可怕的噪音。
纱帘被猛地掀开,叶长安顶着一头乱毛,脸上还带着睡痕,那团小胡子彻底掉了下来,粘在下巴上,眼神惊恐未定地冲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
然后,她就看到了坐在桌边、同样一脸惊魂未定的李沄。
叶长安心说这位爷怎么来了?这个闹钟怎么抽风了那么响?!
四目相对,空气瞬间凝固。
叶长安的大脑宕机了三秒,迅速评估现状:自己在卧室,刚起床,衣衫不整形象全无……而李沄,坐在外间,衣着整齐,看起来坐了有一会儿了……但他坐得离卧室很远,热水和火盆…
她瞬间冷静下来,恢复了平日里那副淡定甚至有点吊儿郎当的模样,伸手一把按停了那吵人的闹钟,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哟,殿下,您这大清早的是来查岗呢,还是来给我当田螺姑娘呢?”她指了指那盆热水和烧得正旺的火盆。
李沄看着她这副模样,刚才那点惊吓化为了好笑,但旋即又被正事占据。他清了清嗓子,罕见地流露出几分尴尬和难以启齿:“咳……本王今日来,是有一事……想与你商量。”
“嗯?什么事还得劳您大驾亲自跑一趟?让影子大人传个话不就行了?”叶长安一边就着那盆温水胡乱抹了把脸,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李沄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长安你……能否换回女装?做回你自己。”
“噗——咳咳咳!”叶长安正拿起杯子想漱口,差点一口水喷出来,“啥?换回女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