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应该是十多年前的事了,”甘霖语速轻缓,“彼时我还在上学,接受底巢的基础教育。”
“在三盘巷附近?”
“是。学校离家只有几条街,起初叫底巢第十四联合智培中心,后来改名了,把‘联合智培中心’换成了‘公共福利学院’。”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两人都清楚,这种改动意味着什么——赤|裸的、模板化的中心,从名字就可以看出来,是在一茬茬地快速制造着合格劳动力。后来,或许是为了彰显时代进步、认知发展,它摇身一变,成为了某种公共福利。
虽然其学制与教授课程并无任何区别。
“你可能不知道,底巢是几个社区共享一所学校的。”甘霖道,“总之,这所学校离三盘巷最近,几乎所有愿意上学的羊属基因伴生者,都会在这里接受义务教育。”
赫塔维斯自然知道,还清楚除却林白外,甘霖也是在这里上的学。
甘霖只比林白大了两岁,但入学的年份差别很大,林白因为家庭格外贫困,十二岁时才自己打零工攒够贡献点,开始上义务教育一年级。
“你是在学校遇到甘霖的吗?”赫塔漫不经心地问,“你俩似乎差不多大。”
“当然不是。”林白顿了顿,“不过的确是在学校附近……他抢了我的营养膏,那是我好几天的口粮。”
赫塔维斯立刻就想起来甘霖档案中的“流浪”,意识到林白正是在这一时期与其结识。
事情过去太久,但林白显然记忆深刻,大抵是因为甘霖长相突出、也因为底巢就连营养膏也十分短缺,被抢走了食物,就意味着林白自己要忍耐,饥饿是最能叫人铭记的。
“挨饿很难受。”林白轻声说,“那会儿临近弟弟出生,我也不敢再向爸妈讨要,只能自己忍着。其实,其实我不是没想过抢回来,还试图跟踪过他。但最终放弃了,他眼睛红通通的,很凶,像是随时会跟人拼命。”
“你做得对,一个人跟踪太危险了。”赫塔关切道,“尤其是同在三盘巷。林白,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你没因此受伤吧?”
林白摇摇头:“他没发现我。”
他顿了顿:“甘霖似乎,也没有住在三盘巷内部。而是住在学校附近,一处废弃的游乐场,叫‘蛞蝓’。”
“蛞蝓?”他配合着接林白的话,“听着有点奇怪。”
“是命名方式怪么?”林白不好意思地笑笑,“其实在底巢,有很多以这种方式取名的地方。像是鸟类基因伴生者聚居的地方,我们称之为‘鸟笼’,我所在的三盘巷,也是因为拥有许多羊属基因伴生者,其中最多的就是盘羊。”
然而,软体动物基因伴生者太少太少,除却唯一例外的章鱼外,在整个郁京都难找出十个人,因为其往往伴生致命的融合基因缺陷,有极大概率全身骨骼软化,宿命只能是胎死腹中。
底巢绝对不可能有蛞蝓基因伴生者聚居的社区。
在调查甘霖的卷宗时,赫塔维斯也从没见过这个地名。
他默默记了下来。
“原来如此。”赫塔将话题往下引,“因为是外来户,所以他在三盘巷没有固定的住址?”
“或许吧,反正我之后都绕道走,没有再被抢过。”林白瞧着,还是有点生气,“他以前抢劫,现在杀人,真是一只很坏的绵羊。”
果然,林白谨小慎微的性格,决定了他的喜怒悲欢也琐碎,不过的确提供了有效信息。
赫塔险些失笑,在面上保持专注,配合着疏导对方小小的怨怼。
“的确如此。”他说,“但林白,你是一只很好的盘羊。”
甘霖在心中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