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志云的目光扫过行进中的军队。
这支卢家军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精锐,每一个士兵都经过严格挑选和训练。他们行进时队列整齐,鸦雀无声,只有铠甲与兵器偶尔相碰发出的清脆声响。
这种纪律不是靠严刑峻法维持的,而是源于士兵们对主帅的敬重与信任。
卢家军的威名不是虚传。三年前平定边疆叛乱时,他们曾以一万破三万,去年镇压土匪,更是创下全歼敌军的战绩。
老皇帝亲赐铁血忠魂的匾额,悬挂在卢府正堂。
想到这里,卢志云下意识摸了摸胸前的密旨。这是新皇帝亲笔所书:“松阳叛军,妖言惑众,务必尽数剿灭,以儆效尤。”字迹力透纸背,显示出皇帝对此事的重视。
然而,卢志云的眉头却越锁越紧。他从怀中掏出两份截然不同的情报,再次对比起来。一份是朝廷发来的军报,将松阳叛军描述为乌合之众、流民匪类,声称他们蛊惑百姓,图谋不轨。而另一份则是他派心腹暗中查探所得——松阳县内百姓安居乐业,市井繁荣,甚至比许多朝廷直接管辖的州县更为秩序井然。
“将军,前面就是条河,是否让士兵们稍作休整?”赵德的声音打断了卢志云的思绪。
卢志云抬头看了看天色,点头道:“传令全军,河边休整一个时辰。派出双倍哨戒,不得松懈。”
军令如山,数万大军立刻有条不紊地停下脚步。士兵们按照建制分散在河边,有人取水,有人检查装备,有人抓紧时间小憩,却无一人高声喧哗。这种纪律让卢志云感到一丝欣慰,但心中的疑虑却挥之不去。
他独自走到河边一块突出的岩石上,远眺松阳方向。那里是他此行的目标,也是困惑的源头。
他不由得想起之前经过的一个县,县令领着县丞、主簿等一干官吏候在城门外,官袍整齐,神色却掩不住惶恐。见卢志云策马而来,县令连忙上前,深揖到地:“下官恭迎将军!粮草辎重已备齐,请将军查验。”
他微微颔首,目光扫过堆放在一旁的麻袋——米粮、草料、腌肉,数量勉强够大军一日之需。他不动声色,只淡淡道:“有劳了。”
县令额头渗出细汗,赔笑道:“将军为国征战,下官自当竭力供应。只是……本县近年收成不佳,仓廪实在有限……”
卢志云没有接话,目光越过县令,望向城门内。街道上空荡荡的,商铺紧闭,偶有百姓探头张望,一见军旗,立刻缩回身子,砰地关上门板。整座县城寂静得诡异,仿佛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百姓为何避军如避虎?”卢志云忽然问道。
县令身子一僵,干笑道:“将军说笑了……乡野小民,没见过世面,见大军威严,自然畏惧。”
卢志云盯着他,直到县令的笑容变得僵硬,才缓缓移开视线。他太熟悉这种神情了——不是敬畏,而是恐惧。地方官既怕叛军报复,又怕朝廷大军以通匪之名劫掠州县。夹在中间,他们只能战战兢兢地应付,既不敢得罪朝廷,也不敢激怒叛军。
“将军,营帐已扎好,是否进城休整?”赵德上前请示。
卢志云摇头:“不必扰民,全军城外驻扎。”
县令闻言,明显松了口气,腰弯得更低了:“将军体恤民情,下官代全县百姓谢过!”
可就在卢志云转身时,他听见县丞压低声音对县令道:“大人,城里已经没粮了……”
县令狠狠瞪了他一眼,县丞立刻噤声。
卢志云脚步一顿,却没有回头。
见卢志云一人独自出神。
“将军。”
副将赵德跟了过来,递上一个水囊,“您从出发起就心事重重,可是在担忧叛军之事?”
卢志云接过水囊,饮了一口,淡淡道:“德子,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回将军,自末将十六岁投军,至今已二十有三载。”赵德恭敬回答。
“那你应该记得,七年前我们平定南蛮时,当地百姓是如何欢迎王师的?”
赵德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光芒:“记得,百姓箪食壶浆,夹道相迎。南蛮酋长欺压百姓,民不聊生,我军一到,百姓如见救星。”
卢志云点点头,目光变得深邃:“而这半月来,我们沿途所见百姓,对朝廷大军是何态度?”
赵德犹豫了一下,低声道:“百姓多有畏惧躲避之色。”
“正是。”卢志云长叹一声,“朝廷大军本该是百姓的保护者,如今却成了他们恐惧的对象。这不合常理。”
赵德不敢接话,只是低头站在一旁。
卢志云从怀中又取出一份文书,那是檄文,署名赫然是诸葛亮。他早已熟读此文,却仍忍不住再次展开。
“朝廷腐败,官吏贪婪,赋税沉重,民不聊生”那些文字仿佛有生命一般跃入眼帘,“松阳义军,上承天意,下顺民心,誓要铲除奸佞,还天下清明”
“妖言惑众!”卢志云低声斥道,却无法否认文中描述的某些情况与他沿途所见惊人地吻合。那些面黄肌瘦的农民,那些荒芜的田地,那些紧闭的商铺都在无声地印证着檄文中的控诉。
赵德欲言又止,“斥候回报,松阳叛军中有几员大将,用兵如神,若不是松阳县有如此神将相助?一群流民如何能有此等战力?”
这正是卢志云最大的忧虑。那些突然出现的名将又是怎么回事?未知是最大的恐惧,即使对身经百战的卢志云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