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璁虎口仍麻着,自知已经暴露,霎时飞身而上,离弦之箭般飞越半个道场,直取他的咽喉!
此剑不可谓不快,他的身形划出一道残影,剑尖刺进脖颈的前一刹那,视野边际突然窜出一道影子,生生将他架在几寸之外。
轰!
刀兵相接,以宝座为中心爆发的对撞吹得二人的衣袍猎猎作响,萧璁看也不看挡剑的玉俑傀儡,隔着飞扬的发丝死死盯着鸣秋蒙住的双眼。
好像两头野兽在夜色中瞥见对方双眼的反光,他心底的暴虐瞬间攀至顶峰,浑身肌肉绷到极限,足足几秒之后,激烈的气浪才彻底消退,鸣秋笑意吟吟顶着他阴鸷的眼神:“我就知道是你——”
话音未落,那地上半死不活的“陆洄”不知道什么时候鬼魅般接地而起,一手发出数道微芒,鸣秋惊愕万分地看向腕间的银针,本能回头向秦榕张望,还未得行,一柄寒光赶在此时毫无征兆地从对岸冲来!
控剑之人招式极快,长剑有灵一般在空中游走,令人眼花缭乱,秦榕猛地一勾十指,可这速度连傀儡都来不及响应,玉俑欻拉拉被剑意削出一片碎声。
道场上霎时大乱,转眼之间寒光已逼至眼前,鸣秋颈前接着被什么冰凉的物事顶住了。
“别动。”佩剑的主人说。
众人眼底还晃着缭乱的剑光,鸣秋脊背僵硬,嘴唇微张,道场对岸的深水之上,那个身影脚踏落枝,不疾不徐地驶来。
陆洄负手而立,面冷似雪,只抬了抬睫毛,剑刃便在鸣秋脖子上擦下一道血痕。
而道场里这个冒牌货狞笑了一下,抬手揭掉人皮面具,露出和公羊彬极为相似的一张脸。
“你来晚了。”公羊洵说,“他已经中了我的毒,不算你杀的。”
陆洄无意和他争论,径自踏上水岸,先冰凉地扫过一旁持剑的萧璁,最后落到鸣秋身上。
——现在还哪有不明白的,下水的这个“陆洄”是公羊洵假扮,为的就是给正主引路,里应外合。
鸣秋转瞬恢复冷静,嗔道:“皇叔果然防着我……真令人伤心啊……呃!”
佩剑毫不留情地往内一推,若不是闪躲及时,他的半个喉咙已经被割断了,陆洄眼底半分温度也没有,仿佛在看一个死物:
“你叫谁皇叔?”
“你未上玉牒、没有封号,更别提皇统,攥着些虚无缥缈的血脉,就自甘被下三滥流派当大旗耍,哪来的胆量腆着脸叫我‘皇叔’?”
鸣秋脸色惨白:“你不认血脉,为什么要灭陈氏报杀父之仇?”
陆洄啼笑皆非,连嘴都懒得张了。
这神情等同将人当一个胡言乱语的幼童,鸣秋脸上继而青红交错:“当年是陈氏,如今是六哥——你来江南步步为营,难道不是为了报复他吗?我甘愿当你的刀,我是皇室嫡子,一宗之主,圣女亲传——如今的我比当年的六皇子强出多少倍?为什么我不行?”
陆洄见他疯癫之状,神色愈发冰寒,最后几乎结了一层霜,还未说什么,后者倏尔挥袖指向萧璁:“连这条野狗都可以得你青眼,为什么我就不行?你知不知道他有什么心思——”
嗡地一声,他脖颈前的剑刃凶相毕露地发出声响。
鸣秋以为自己说到了关窍:“你以为天魔引全然来自自身的欲念,旁人都不得而知吗?”
这句话显然是对着萧璁说的,感觉到佩剑的杀意愈发浓重,鸣秋反而不怕死地笑了。
“你就没想过自己的天魔引为什么越来越严重,越来越频繁吗?”他毒蛇般吐字,“你就没想过……为什么会在幻觉中看见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吗?”
陆洄猛地抬眼。
“那当然是因为——你身边有个同类呀。”
鸣秋:“一山不容二虎,窄窄的一片天里当然也装不下两个魔头。天魔引之间天然地相互敌对,又相互影响——非斗个你死我活才算完。你能看到我的梦境,我当然也能看到你的。萧公子,你敢让我把看到的景象都说出来吗?“
他悠然面向萧璁,后者的神经已经一连炸开一片,脑中轰然作响。
幻觉中是出现过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可那个因为服侍不好客人被拉出去剜眼的小妓子,难道就真是鸣秋吗?
理智支撑的怀疑只是一闪而过,他的脑海里随后出现了那无数个陆洄。
天魔化身的陆洄,形似神不似,却每每在他耳边低语,幻化出千百种那人根本不可能有的情态诱人沉沦。
而陆洄本人正站在他三尺之外,神色微寒,离美梦稍远,比噩梦更真。
不然我就在此杀了他吧,萧璁想。
杀了鸣秋,他矫正了一下自己的思路。
瞎子的脑袋已经疯得像一团浆糊了,开口一定没有自己的剑快,拼出半身修为,一瞬割断他的喉咙也不在话下,至于公主的什么考量,与自己并无甚干系。
如果他比自己的剑快……萧璁深不见底的眼眸往那道素色的身影微微一动。
……陆洄屋里的杂书太多,他也不是没见过篡改记忆的法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