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缓推过那只圆润的金属盒子,盒面在灯烛下泛着冷冽光泽,深蓝底色如同夜空,金线花纹勾勒得纤毫不乱。
那并不是雕工精细的玉器,也不是镶满珠翠的金盏,而只是一罐曲奇饼干。
若在我原来的世界这玩意儿随处可见,甚至在超市货架上落满灰时,标价不过几十块。
若不是随手掏出来送人,怕是转眼就被我的花妃们哄抢一空——牡丹最贪吃甜食,凤仙则总爱假装不屑,最后却吃得满手糖屑。
可在藤原道长眼里,这罐曲奇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他接过时的神态没有丝毫松懈,反倒像是捧着某种危险的遗物。
他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漆色的盒面,动作缓慢而仔细,仿佛唯恐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他的目光犀利,眉头却紧蹙,神色在礼貌与凝重之间游走,逐渐染上几分说不清的复杂。
我看得出来,他并没有在意盒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那种饼干香气若隐若现,透过金属盖缝隙溢出来,但他全然无视。
真正让他心神不宁的,是盒子本身。
他低头凝视,指尖缓缓摩挲那层印着花卉卷草纹的漆彩。
那纹路既不像是金丝镶嵌,也不像漆匠手工涂抹,而是一种细腻而均匀的质感,几乎没有人工痕迹。
印花油漆的亮泽宛如一片完美的薄膜附在金属上,没有起伏,没有瑕疵。
他抬眼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审视与探究。
然后又垂下目光,用指甲轻轻敲了敲盒身,发出沉闷而规整的声响。
他试着用力掂量,却发现这金属既不似铜铁那般厚重,也不似银锡那般轻盈,手感异常均匀。
我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此物虽小,却颇合我意。”我语调轻淡,好像只是在叙述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若不交予藤原大人,说不定转眼就会被我的夫人们偷吃了。”
我说得轻描淡写,却让藤原道长的眼神骤然一凝。
他心底已经开始翻腾。
我并非看不出——在他接到赖信的汇报时,对那些“飞船两日横渡沧海”、“圣谕随手而现”的传言,他未必全信。
或许在他看来,那只是馆驿官员们被我唬住,一时夸大其辞。
倭国权臣对奇谈怪论向来嗤之以鼻,可现在,当这只盒子落在他手中,他的怀疑已经被硬生生撕开一道口子。
这不是谣言,不是传说,而是实物。
眼前的曲奇盒,不论是材料、工艺还是外层那匀净的漆印,都远远超出了他认知的范畴。
他不知这金属究竟是什么成分,不知那光滑表面如何打造,更无法想象如此复杂的花纹竟能均匀而精确地覆盖在金属上。
这是工艺上的代差。
他心底清楚,这并非单单一件“奇物”。
它的背后意味着一种体系,一种工业水准,一种流水线上源源不断生产的庞大能力。
若只是偶得一件稀罕物,那是侥幸;但若能随手从袋中掏出,那便不再是侥幸,而是习以为常。
他眼神闪烁,指尖在盒子边缘的细密暗纹上来回摩挲,心跳逐渐加快。
——若这东西真是唐帝国市井随处可得的小物件,那说明唐国已经站在了一个他无法企及的高度。
倭国的手工业再繁盛,也只是依赖工匠个人技艺;可这盒子,却昭示着一种流水线般的机械感。
若他们能轻易制造出这种东西,那么在兵器之上呢?
剑戟?铠甲?船舰?甚至是某种从未见过的巨大战器?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令他心底发冷的假想画面:若大唐军队身披这种工艺制成的铠甲,手握此等技艺打造的兵器,再加上那“飞船”两日横渡的能力……倭国所谓的海疆与山川,便如同纸糊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