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酲身边有一个年轻女孩朝他跑过去。女孩比祝蒲要高一些,他抬头看她的脸。
女孩在说话,一直在说,但祝蒲一句都没有回,只是抬着脸看,嘴角噙着笑,代表他有在听。
后来裴酲知道听障儿会习惯性地朝人微笑。因为他们听不见,为了防止别人误会他们装作听不见,误会他们傲慢或有敌意,他们总是微笑着,一副乐于倾听的样子。
十岁的祝蒲受到语言老师的指导,也学了这么个“习惯”。后来裴酲跟他说,不笑就不笑,不听就不听,你爱咋样咋样。
女孩说完话就走了,祝蒲闭着嘴,但笑着,冲她挥挥手告别。
麻妈妈打开车斗,祝蒲帮着她一筐菜一筐菜地往小推车上搬。裴酲想着自己是不是也该上去帮忙,但犹豫了一会儿,调转方向跑走了。
厨房里的人影站起来了,那一看就是祝蒲的瘦削影子站在一边,向小满的大蓬蓬头影子和麻妈妈在争夺洗碗权。
裴酲也端着饭碗进去,乐呵呵地对成功揽下洗碗权的麻妈妈说,“帮我也洗一下嘛。”
向小满看起来比刚才好多了,裴酲观察到。她现在显得更轻松,走起路来肢体也没有那么不协调。
他一直没怎么看清过这个女孩子长什么样子,因为她总是低着头。现在看起来她长得不难看,就是眼瞳黑得像戴了恐怖片造型美瞳似的。
她一看到裴酲,似乎又紧张起来,匆匆和祝蒲道了别,用她能使出的最快脚程逃离了厨房。
裴酲冲祝蒲扬扬眉毛。
“辛苦麻妈妈,”祝蒲回头冲麻妈妈说,“我和小酲先走。”
他拉着裴酲的袖子从客厅里出来,两个人穿过前院坐上皮卡的驾驶座。
“所以呢?”裴酲问,“干嘛要我先出去?”
“我怀疑啊,”祝蒲发动了车子,“她可能有点害怕高大的男性。”
裴酲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你说她怕我啊你是说?”
“对啊。”皮卡驶出周老师家的院子,“说她有一个很坏的哥哥,她爸还家暴。”
“那是她爸和她哥,我还帮她收拾屋子呢。”
祝蒲舔舔嘴唇,“我最早听她的思念,非常……嘈杂的声音。很混乱。就好像锅碗瓢盆一起砸了,我就很奇怪嘛。你的思念是相当有韵律的……”
“哦?”裴酲饶有兴趣地打断他,“很享受我的思念吧?”
祝蒲手搭在方向盘上翻了个白眼,“你先听我说完。刚刚麻妈妈跟她说话的时候,她的思念稍微变得有节奏了一点儿,但还是很混乱。感觉她对女性长辈的感觉还是好的。”
“我就想让你说说话。结果呢,”祝蒲换挡,“你一说话,她的思念又混乱起来了。”
“哦豁。”
“哦豁。”祝蒲说,“所以我在想,思念的有序程度可能也能反应一些东西。一个人在安心的环境里,他的思念就会变得有序。”
裴酲琢磨了一会儿,露出一个赖皮的笑容来,“那就说明我在你身边是相当安心的。”
祝蒲一时语滞,嘴唇动了几下,最后在翻白眼和微笑一下之间选择了后者。
“那你说她该处于怎样一种情绪里呢,”祝蒲说,“那么嘈杂,那么混乱,就好像她的全世界都在失序。”
“嗯——”裴酲说,“那你打算帮她吗?还是说你只是听听。”
祝蒲在红灯处停下来。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现在只是听听。我应该多听一些思念,好搞清楚它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裴酲说,“神明让你听见这些声音总有祂的意思。”
“没错。”
“那我们现在是去哪里呢?”
祝蒲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一敲,“困了,回家睡午觉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