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薰当初还跟霞章讨论过这个问题,“临安大学同时失去了两位系主任,这对学校来说会不会……”
霞章思考后,道:“这件事我大概知道。郑先生和南开大学的校长卢允通先生是大学同学,二人虽说教学理念不一致,但也是多年老友。而清华大学的校长卫德涵先生又是卢先生曾经的学生,他和郑先生的理念相同,因此二人多年保持着忘年交的关系。所以说,算来算去,大家都是一家人。江先生和伏先生肯定是在二位校长提前跟郑先生通过气后,才受邀离开。”
说是调任,其实都是人情。
“你也可以这样想。这对其他的年轻老师来说是不是也是个机会?全中国那么多所大学,有几个能像罗朴公那样三十岁不到就掌握一校之教务?”
临安大学重要岗位的副职可都是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这么一开导果然有用,文薰顿时由担心临安大学转为祝福大家都有新的前程。
文薰和霞章也有新的前程。文薰的工作一早就被提前订下,她受到罗先生和清华大学教授会邀请,从今年下半年开始在清华英语系任讲师的工作;而霞章则是受到了往日好友的邀请,去一师范参与教学工作。
这回来到北方,文薰不再是毫无根基的新人。她如今有自己的作品,也有译者联盟协会的成员之名。她还通过两年的表现,在诸位知名先生心中留在了“为人聪颖务实、专业能力强、基本工扎实、教学负责”等多重正面形象。
名声都是在口口相传中发酵的。
上个月,文薰关于讨论师生关系与家庭关系的论文在英国发表,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还被《泰晤士报》提及。或许是因为这项成绩,文薰的讲师之职定下来还没有半周,便又被清华重新调整,提高到了副教授的头衔,享每月320元的薪资。
连霞章都不由得感慨:“夫人可是比我厉害多了。”
文薰也抑制不住得意,“哪有,是清华的学术氛围比较浓郁,更活泼,更倾向于年轻罢了。”
她能够在专业领域上更进一步,这种能够证明个人价值的地方,让她无比满足。
霞章望着文薰,眼睛里又露出熟悉的崇拜和欣赏。
每当文薰有什么成绩,他总是最为她开心的那一个。
他也不会因“妻子比他强”而生出什么其他心思,首先是霞章并不是不如她,再其次是他有明确的认知:文薰先是文薰,然后才是他的妻子。
他的前半生一直在别人的“不尊重”里度过,他深知那种痛苦,怎么可能还会不尊重跟他共有亲密关系的妻子?
清华园有为教授专门安排住房,文薰就被分到了一栋。那是一层独门独户的一进院落,很像之前住在莫园时他们住的那个院子。这么大的屋子,用来住一家人最好。
既然安排了住房,不论是从经济方面还是工作方便来说,选择在这里住下都是最优解。文薰最开始还照顾着霞章的“男性”自尊,可当看到他欢乐地帮忙搬行李,还联系熟人订购新的花草布置新家时,便知道自己多虑了。
文薰的那盆陪嫁兰花,又在辗转后摆进了北方的院落里。
屋子里新住了人,自然要去装上门牌。清华园的门牌都是统一定制,由学校的后勤所送来。这天,住房所的工作人员刚好上门,东西是在院子里帮忙卸行李的霞章接的,他才看了一眼,就抓着人要他把东西拿回去。
“这是朗教授的屋子,怎么你拿来的门牌上标了个‘莫’?”
工作人员回到:“这您就不懂了吧,朗教授的丈夫姓莫呀,我们可是特意问清楚了的。”
霞章一听,更来脾气了,当即大声道:“丈夫姓莫朗教授就要跟着姓莫吗?好没道理,又不是那个姓莫的在清华当先生,这门上有他什么事?”
工作人员不认识霞章,被他一吼,也“嘿”了一声,跟他杠了起来,“你谁啊你,人家两口子都没说话,你搁这儿瞎猫逮着死耗子,你正义上了?臭外地的能不能有点见识。知道日本吧,日本的女人嫁了人都要改姓的。而咱们的民国,女人最好是冠夫姓。教授怎么了,没喊她莫朗氏,都算时代进步了。”
对方的京片儿一出,给霞章喊得脑瓜子嗡嗡直响,后来又从他嘴里听到什么日本,什么莫朗氏,气得他抓着牌子的手都在发抖。他势必要抬起手,砸死那群老封建!
可他知道这样的封建不是面前的工作人员造成的,自己跟他继续吵闹也是做无谓之功。既然他不愿意拿回去,那他就明天拿着这个牌子去找清华的住房主任。
岂料他要走,人家不让了。工作人员一把抓住他的袖子,纠缠道:“怎么,你吵不过就要走?你以为你是谁啊。”
拉拉扯扯的,把郭瑞喊出来
了,里头忙着的文薰、秀英喊出来了,也把隔壁新入住的罗友群喊出来了。
事情的经过罗友群听了个大概,他走过来拉着工作人员,对着莫霞章伸手一指:“这位就是朗教授的先生。”
工作人员嘴巴一张,脸色顿时尴尬起来。
他小声嘀咕了一句:“早说啊。”
莫霞章闭着眼长吸了口气,忍着没再回他。
罗友群怕他再嘀咕,闹出霞章的牛性脾气,掏了根烟递给他,客客气气地把人请走。
一回过头,莫霞章把门牌直接塞他手里,“看看你们清华干的好事!”
得,憋住的火气往他身上撒起来了。
你不能在这方面“杀熟”啊!
罗友群大呼冤枉,“莫砚青,你说话得凭良心,我也刚来呢。”
“不管,你整改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