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作为官配女主角的简洁,那个阳光、正直、人格简单纯粹的角色,在令狐喜的对比下,显得格外单薄甚至……乏味。
李城面对简洁时,常常表现出一种不自觉的不耐烦,他会下意识地用衡量令狐喜的那套复杂标准去衡量简洁,然后感到一种莫名的失落。
而只有当他沉浸在关于令狐喜的梦境中时,那份烦躁才会平息,甚至会因为梦中情感的冲击,而对现实中“不解风情”
的简洁多出几分莫名的容忍。
有敏锐的读者在当时连载的论坛上指出这一点,猜测李城真正爱的或许是那个梦中的影子。
霍一看到那些评论时,感到一种被戳穿的恐慌和一种扭曲的欣慰。
她写不下去了。
现代线的故事彻底停滞,卡在李城对简洁日益加深的疏离和对梦境愈发沉迷的矛盾中。
她无力解决这个困局,也无法给自己笔下的角色一个合理的归宿。
最终,她只能粗暴地将古代线单独剥离出来,草草续写成一个彻底的悲剧——《唐梦》。
她让李悟在权力的倾轧中最终败亡,马槊穿胸而过,生命流逝的最后一刻,他看到的不是江山霸业,不是道法自然,而是那个新春之夜,树下惊鸿一瞥的侧影,以及最终她选择拒绝皇室暧昧的赐婚暗示,毅然嫁给了情投意合、正直可靠的神捕高斐的场景。
「……他竟不知该问‘若当年’什么。
是问他若放弃争权夺利?还是问她若肯抛却一切?皆是虚妄。
他们之间,从头至尾,不过是镜花水月。
得失之间,何尝有常?」
写下最后一个句号时,霍一觉得自己的一部分也随之干涸了。
她怀着巨大的负罪感和解脱感,将《玄都手札》的残稿深深锁起,不再触碰。
这一锁,就是十年。
雨不知何时小了,只剩下细微的沙沙声,像是情人的低语,摩挲着夜的神经。
霍一缓缓靠向椅背,闭上眼睛。
胸腔里充斥着一种饱胀的情绪,是时隔多年再次被故事情节勾起的悸动,是对当年那个绝望又执拗的自己的怜惜,还有一种……重新燃起的、强烈的创作冲动。
十年过去了,她不再是那个蜷缩在地下室里、只能靠文字宣泄痛苦的女孩。
她拥有了很多——事业、名誉、方欣给予的温暖陪伴、甚至与叶正源之间也达成了一种危险而稳定的新平衡。
她以为自己早已愈合,早已强大到可以平静地回望过去。
可现在她才发现,那份情感从未真正消失。
它只是被时间层层覆盖,如同休眠的火山,一旦被触动,内里依然是滚烫的、奔腾的岩浆。
那份对令狐喜这个角色的复杂情感,那份通过李悟之眼进行的、充满痛苦与迷恋的凝视,至今仍能轻易地攫住她的心脏。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昭夜行》成功之后,她内心总有一处无法被填满的空虚。
因为她始终欠自己一个交代,欠《玄都手札》一个真正的结局。
不是当年那种绝望的、自毁式的悲剧终结,而是一个经过沉淀、经过审视后,真正属于这个故事、属于她内心情感的结局。
手机再次震动,这次是来自北京的短信,来自那个她设置了特殊提示音的号码。
「近期湿气重,注意关节。
另,新项目若需协助,可联系林秘书。
」
是叶正源。
语气一如既往的简洁、克制,不带多余情绪,却总能精准地在她需要的时刻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