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里,不知为什么方士之间正在互相打斗。
石锥与火球齐飞,幽光共水弹一色,劈头盖脸砸来砸去,比过年的炮仗还好看。
姒墨和念窈只在混乱的术法间隙中闪转腾挪,并没有直接出手。
只有身处其中的念窈能看出来,主人指尖偶尔微动,用一些风符在关键时候引一引他们的术法,好叫着两伙方士误会越来越深,直到如今打上了头,打出真火儿来。
而在他们身后,一间阴暗的屋子房门四敞大开,隐约可见其中有诡谲的暗红色光华流转,邪异非常。
地面上似乎钉着繁复的阵法,房屋四角各有一条粗重的铁链延伸而上,没入黑暗之中。偶尔铁链哗啦啦震动几下,不知锁着什么东西。
姒墨见那些方士打斗之间有意避开屋子,心中暗暗着急,犹豫要不要动用术法引他们往困住人参的阵法去,眼风却刚巧扫见一群人。
一大群人。
帽子也歪了、袍子也斜挎着,嘴里呜啦啦不知道喊着什么就冲过来的一群酒鬼。
还有混在其中显得越发风雅清绝的沈道固。
两人视线相接,姒墨眨了眨眼。
姒墨正要往后头走的脚步就顿了顿,心念一转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在沈道固鼓励的目光中,抬手兜头蒙住脸,当着所有酒鬼的面一头撞进沈道固怀里。
她还有戚戚哀哀但是口齿清晰的台词:“道士里有内贼,万万不能让他们偷走人参妖!地上的四条锁链就是阵锁,千万不能让他们斩断了,只要斩断,就谁都可以带人参妖走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借着在沈道固怀中的遮掩,悄悄回头给念窈指了指胸口的位置。
念窈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把怀里的一大叠符纸呼啦啦朝天上一扔:“哎呀,师傅给我的‘大力金刚符’‘刀枪不入符’!谁给我碰掉啦!”
原本看着那些五颜六色的方士心生退意的权贵们于是止住了脚步,视线在地上的符纸和那间幽暗的屋子中来回徘徊。
他们迟迟不敢上前,实在是这些符纸的名字太像街头卖假药大力丸的了。
万一被骗,真的很像傻狗。
念窈干脆捡起一张符纸,“啪”地往随手拉过的一人身上一拍,那人周身顿时泛起一层淡金色的微光,像罩了一层薄薄的金钟。
不等人反应,念窈又抓着他的手往自己肩膀上一拍,顺势飞出去足足三丈高,喊了声“啊!你怎么打我!”就精准地跌进了假山后没了声息。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得见彼此眼中蠢蠢欲动的光芒。于是人群再次沸腾起来,纷纷弯腰抢夺符纸。
一时之间,各色冒着光的小人缠斗在一起,抢到了符纸的权贵们想拿更多的符纸,胆子大的直接仗着浑身金光就往屋子方向冲。
方士们一时还顾忌着这些人的身份不敢真动手,竟然真给他们冲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地面正中果然用金钉钉着一株已具人形、须发宛然的硕大人参,正向外逸散着丝丝缕缕凡人不可见的黑气。
屋子四角,四条粗黑铁链深深嵌入地面,与人参气机相连,两者接触的地方不断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显然正是姒墨口中的“阵锁”。
“斩断铁链!”不知谁喊了一声。
根本连犹豫也不需要,立时就有几双手拔出随身匕首或是干脆仗着自己“大力金刚”的手掌,朝着铁链猛砸猛砍。
一直守护在人参旁边的高道长见状,气得须发皆张,厉声喝道:“你们要造反不成?不把王爷放在眼里了吗?”
可是长生之机就在眼前,巨大的诱惑早已烧红了众人的眼,谁还顾得上什么王爷王婶?
方士们被逼无奈,也只得一边混战着,一边分出心神制止这些权贵。
而这时,作为始作俑者的姒墨和沈道固,正在很是不经意地一步、一步,一直挪到了战场最外围。
沈道固将姒墨拥在宽大的鹤氅里,抬手为她遮住眼睛。从外人看来,俨然是一副世家公子护着怀中受惊佳人,不忍其见血腥场面的体贴模样。
姒墨顺从地靠在沈道固胸前,视线通过他修长的指缝之间,观察战局的发展。
被这个吵闹夜晚打断的、许久不曾闻到的秋夜寒露气息从沈道固身上隐隐传来。他的掌心微凉,虚虚覆在她眼上,而她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清冽的、混合着些许寒梅和书墨香气,还有被他虚虚揽在怀里的时候、那隔着几层衣物都能隐约感受到的,独属于他的体温。
凡人的体温。
在这喊杀震天、术法乱飞的混乱之地,一个凡人的怀抱,竟然奇异地令人感到安定。
姒墨下意识低头看了看沈道固胸前的衣裳,分明料子看着还不错,怎么竟然一点儿不也隔热。
她忽然感到有些懊恼,小声后悔:“……我为什么要扑进你怀里。”
沈道固不仅很没有礼貌地听到了这句话,还很没有礼貌地回答了她:“为了立人设吧。”
姒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