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尚山下的礼尚街位于山尚学宫东北面,依山傍水,灞水西岸码头便坐落在其东侧,学宫鼎盛时期有两万学子,得益于学宫才彦荟萃之泽,又得利于码头舟楫往来之利,商住繁盛。
礼尚街又分南街和北街。
南街幽静,街两旁粉墙黛瓦、庭院深深。一些有名望的学宫先生在此购房居住,不差银子的学宫弟子也在此赁屋,这里的房子便成了妥妥的学区房,常常一房难求。
北街繁华,商铺林立,茶楼酒肆不少,曲径通幽处还藏了好几间青楼,学子们本就是些风流才子,时常三五好友聚在一处或围炉煮茶清吟,或斗酒诗百篇,囊中厚实的点个清倌人,看玉指拨动琴弦、听弦歌不辍,不亦乐乎。
从凡府到山尚学宫约两个时辰,青绿巳时出门,未时到了礼尚街,路过门口竖着“王大郎烧饼铺”幡子的店铺,见门前围了一大群人,便让麻二叔在路旁就地停靠好马车,她与小北横穿马路去买烧饼。
到了近前才看清楚,聚集的人群并不全是买烧饼的,吃瓜的占了一多半,正在围观两名孩童与卖烧饼的伙计争吵。
五六岁的小女孩声音脆生生地质疑伙计:“你一直吆喝‘两个十文’,一个不就是五文么?”
伙计脸涨得通红:“我说的是‘一个六文,两个十文’。”
七八岁的小男孩瞪着单眼皮小眼睛道:“我又不买两个,我只买一个,我买‘两个十文’中的一个,便是五文。不会算数还敢出来卖烧饼。”
围观众人哄笑道:“有道理哦。”
青绿看那男孩却是吴雅童,有些好笑,他到山尚学宫才几天?便跑到礼尚街算账了。
姓王的矮壮掌柜从内室出来,不耐烦地对俩孩童道:“哪来的小屁孩在此胡搅蛮缠?讨打呢。”
女孩理直气壮道:“你们大屁孩最讲道理,讲不过小人就只会吓唬。‘两个十文’,买两个中的一个便是五文,没毛病啊。”
众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连连帮腔:没毛病啊、没毛病啊、没毛病啊。重要的事情讲三遍。
王掌柜看看围观众人,黑着脸,用孩童能理解的说辞解释道:“前一句‘一个六文’,后一句‘两个十文’,买一个按前面的价钱,买两个才按后面的价钱,凡事总得有个先后。”
吴雅童眼珠子转了转,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好吧,我买两个。”他从口袋里掏出十文钱递给王掌柜。
或许他的态度转变得太快,王掌柜反而有些犹豫不决:“烧饼不卖了,你们赶紧走。”
女孩噘着小嘴道:“王婆卖瓜越卖越差,我看是因为烧饼不好吃,不敢卖了。”
众人齐声道:“小人又不是不付银子,既是童叟无欺,应该卖给人才对。”
王掌柜只得接过吴雅童递过来的十文钱,挑了两个刚出炉的大烧饼,分别用蕉叶包好递给他。
吴雅童只接了一个烧饼,掰下一大半递给女孩,自己拿着剩下的啃了一口,对王掌柜道:“方才伙计吆喝‘一个六文,两个十文,不好吃退钱’,我尝了一口,不是特别好吃,我们小人讲道理,吃过的就算了,你手上的我没碰过,退了。”
王掌柜无言以对,瞪了他一眼,将烧饼放回原处,默默从怀里掏出四文钱递给他。
吴雅童不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王掌柜皱眉,从怀里取出一文钱添上。
吴雅童接过五文钱,小眼睛仍看着他道:“你应该退我六文钱,你方才说了,凡事总有个先后,我现在退的是前面的烧饼。”
众人哄堂大笑。
一名头戴帷帽身段婀娜的妇人挤进人群,拉着小女孩问:“朵朵,怎地买个烧饼耽搁这么久?”
名为朵朵的小女孩仰头道:“娘,这个掌柜伯伯欠吴哥哥一文钱。”
妇人目光透过薄纱看着王掌柜,王掌柜捂着胸口,歪了歪头示意伙计给钱。
伙计取出一文钱,拉过吴雅童的手,将钱拍在他手心里,狠狠道:“拿好了,一文钱大过簸箕,撑不死你们。”
已经朝外走的小朵朵正回头去拉吴雅童的手,闻此言,看着伙计认真道:“你是说吃了你家烧饼会撑死?你开的是黑店?嗯,这可是你自个说的,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每句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
住在礼尚街的多是读书人,看着小丫头稚声稚气却又一本正经地与人谈律法,无不大笑。
朵朵在哄笑声中被娘揪着领子拎出了人群,连带着把吴雅童也扯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