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的最后一天,午后阳光如同融化的蜂蜜,慵懒地透过一扇宽敞的窗户,洒满了一室温暖。空气中漂浮着糖霜的甜香和黄油的浓郁气息,偶尔夹杂着几句女孩们的笑闹声。这里是江珩在离A大十分钟步程外租住的一室一厅小公寓,虽然不大,却俨然成了她们四人在这座城市最温暖的据点。
窗台上几盆绿植在阳光下舒展着叶片,一只肥嘟嘟的橘猫——那是陈砚和夏知予去年在江珩的出租屋的小区里捡到、最终由江珩“托管”的流浪猫,名叫“南瓜”——正蜷在沙发靠垫堆里,睡得肚皮一起一伏,对周围的忙碌浑然不觉。
江珩系着一条印着卡通幽灵图案的围裙,正站在流理台前,神情专注地给一排烤好的小饼干挤上橙色的糖霜。
她的头发比高中时长了许多,已经到了肩膀下面,发尾依旧带着自然的微卷,被她随意地用一根朴素的深色发绳束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专注的侧脸。
曾经习惯性微微含着的胸膛如今挺直,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沉静而柔和的气场。指尖的动作稳定而灵巧,一个个憨态可掬的南瓜鬼脸在她手下诞生。
她甚至细心地在每个南瓜饼干的顶部用牙签点了两个小点,待会用巧克力酱点上,就是炯炯有神的眼睛了。这种对细节的专注,是她从实验室带回来的习惯,如今用在了烘焙上,别有一番趣味。
“阿珩!救命!我的蜘蛛网又变成一滩沼泽了!”夏知予咋咋呼呼的声音从厨房另一头传来。她头上顶着一顶略显夸张的紫色女巫帽,帽檐下露出几缕俏皮的碎发,身上还套着半截毛茸茸的黑色连体衣——那是她今晚的“小黑猫”装扮的一部分。
此刻,她正对着碗里一团不成形的白色糖霜愁眉苦脸,手上、脸上甚至鼻尖都沾上了点点的糖粉。她的脚边还不小心踢翻了一点面粉,留下几个小小的白色爪印,更坐实了“小猫”的身份。
江珩抬头,看到她那副狼狈又可爱的模样,忍不住弯起了眼睛,笑意从眼底漾开:“跟你说了多少次了,糖粉要慢慢加,水要一点点兑。”
她放下手里的裱花袋,走过去,接过夏知予那个惨不忍睹的碗,看了看,“水又加多了。来,用我调好的这份,稠度刚好。”她将自己手边另一盆顺滑洁白的糖霜推过去,又递上一个新的裱花袋。动作间,围裙上的小幽灵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平添几分俏皮。
夏知予吐了吐舌头,接过工具,小心翼翼地尝试在饼干上画圈,结果还是歪歪扭扭,她泄气地把裱花袋一放:“算了算了!这种需要耐心的精细活儿果然是我的天敌!我还是负责发挥我活泼可爱的本质,负责吃和吓人好了!”说着,她的“魔爪”就伸向了江珩刚做好的那盘完美饼干。指尖几乎要碰到那可爱的南瓜笑脸。
“啪。”
一只骨节分明、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拍开了她的手腕。苏灵汐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她似乎刚结束一个线上讨论,身上还带着从书桌前起身的些许凉意。
她穿着简单的浅灰色家居服,身上带着一股清冽的、混合着淡淡薄荷与书卷墨香的气息。她表情平淡地扫了一眼夏知予的“杰作”,语气没有什么波澜:“规则一,未完成品不得享用成品。”说完,她极其自然地拿起另一个裱花袋,蘸了点黑色糖霜,在夏知予那块失败的“沼泽”上利落地勾勒了几笔。瞬间,一个线条流畅、带着几分诡异美感的蜘蛛网图案便覆盖了之前的混乱,甚至比江珩画的更多了几分冷峻的风格。那蜘蛛网的线条干净利落,仿佛经过精密计算,带着一种独特的、属于苏灵汐的几何美感。
“哇!汐汐!你简直是魔法之手!”夏知予眼睛瞪得溜圆,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崇拜光芒,像只看到了新奇玩具的小猫。她甚至想扑上去给苏灵汐一个拥抱,被后者一个眼神制止了。
苏灵汐微微挑了挑眉,没接话,但那淡然的眼神里分明掠过一丝“这有何难”的意味。她转向江珩,目光落在操作台上数量可观的面团和糖霜上:“工程量不小,需要分摊吗?”她的主动提出帮忙,本身就已经是成长的最大证明——那个曾经习惯性旁观、等待别人靠近的少女,如今已学会了主动融入——当然,江珩是例外。而且她用的是“分摊”,而不是“帮忙”,微妙地体现了平等和参与感。
“当然需要,”江珩笑容温暖,将一袋黑色糖霜和一盘空白饼干推到她面前,“这些蝙蝠的任务就交给你了,你画出来的蝙蝠最有气势。”
这是一种默契的认可,认可苏灵汐在某些方面无可挑剔的“技术优势”。江珩记得以前被老师要求帮忙的社团活动,苏灵汐随手画的示意图都像印刷品一样精准。
阳光透过窗棂,将三个女孩笼罩在温暖的光晕里。厨房里弥漫着甜蜜的香气和轻松的氛围。“南瓜”在睡梦中蹬了蹬腿,仿佛也被这甜香所吸引。
这时,客厅里传来一阵轻柔的古典吉他乐曲。循声望去,只见陈砚正盘腿坐在铺了一块深蓝色地毯的地板上,周身被各种颜色的绒布、闪亮的珠片、柔软的羽毛和缠绕的针线所包围。她那一头曾经及臀的浓密波浪长发,如今已剪成了清爽的齐耳短发,发尾恰好落在下颌线,衬得她原本就小巧的脸庞更加精致,也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利落又精神。鼻梁上依旧架着那副深红色框眼镜,但镜片后的双眸,不再是过去时常弥漫的怯懦、阴郁或偏执,而是沉淀着一种专注于创造时的宁静光彩,像两潭幽深却清澈的湖水。
她纤细的手指正灵巧地穿针引线,将一颗颗细小的、折射着七彩光芒的亮片,耐心地缝制在一副轻薄的、已成型的透明纱翅骨架上——那是她为自己今晚的“森林精灵”装扮制作的翅膀,已接近完工。
旁边还散落着几本翻开的欧洲古典神话画册,显然是她寻找灵感的来源。阳光照在亮片上,在她指尖跳跃着细碎的光点。
“砚砚!砚砚!我的猫耳朵和尾巴好了没呀?”夏知予像个多动症儿童,在厨房和客厅之间穿梭,此刻又趴在沙发靠背上,眼巴巴地望着陈砚手边的材料。
陈砚闻声抬起头,推了推眼镜,嘴角自然地向上扬起一个温柔的弧度:“耳朵早就好了,在你房间床头柜上。尾巴也好了,就挂在客厅衣帽架那边,你去试试松紧带合不合适,不合适我再改。”
她的声音温软,却带着清晰的条理和自信。现在的她,不仅是D大中文系小有名气的才女,还在网上经营着一个手工定制服饰的小小工作室,凭借出色的审美和精湛的手艺,已经能赚取不错的零用钱,大大减轻了母亲的负担。
那个曾经充满压抑和绝望的家,随着母亲终于鼓起勇气结束不幸的婚姻并找到新的生活方向,早已成为了激励她向前看的动力。她甚至用自己赚的第一笔钱,给妈妈买了一条漂亮的丝巾,电话里妈妈带着哭腔的欣慰笑声,是她努力至今的最大动力。
夏知予欢呼一声,像一阵风似的冲过去,拿起那条毛茸茸、顶端带着可爱粉色蝴蝶结的黑色猫尾巴,熟练地往腰后比划,嘴里还念念有词:“嗯!长度完美!蓬松度完美!今晚我绝对是T大最靓的猫仔!”她还对着镜子扭了扭腰,尾巴灵活地摆动,自己先被逗笑了。
江珩端着新出炉的一盘南瓜形状饼干走出来,看到这一幕,心底柔软得一塌糊涂。她走到陈砚身边,学着她的样子坐下,拿起另一片较小的翅膀骨架,帮忙固定边缘的纱网。
“真美,”她由衷地赞叹,手指轻轻拂过那些精致的亮片,“像把星空和晨露都缝在了上面,肯定会闪闪发光。”
她想起初中时,陈砚连在课本上画个小花都小心翼翼,如今却能创造出如此复杂的美丽物件,时光带来的改变,真是奇妙。
陈砚侧过头看她,笑容加深,眼角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希望吧。主要是想试试这种渐变的效果。”她指了一下翅膀上从叶脉绿到冰蓝色的过渡,“穿着它跳舞的话,光线变化应该会很有趣。”她现在已经可以坦然接受赞美,并兴致勃勃地分享自己的创作理念。
“我还加了夜光的丝线,”她小声补充,带着点小得意,“在暗处会发出淡淡的荧光。”
“一定会非常有趣。”江珩肯定地点头。看着眼前这个沉静、专注、浑身散发着创造力的陈砚,她总会恍惚想起高中时那个蜷缩在角落、用指甲掐破手心或用旧围巾汲取一点点安全感的女孩。
成长的蜕变如同化蝶,过程或许痛苦挣扎,但破茧而出的翅膀,足以绚烂到让人忘记所有曾经的黯淡。她们都走过了那段幽暗的隧道,如今终于携手站在了阳光之下。
江珩伸手,轻轻帮陈砚把一缕滑落到额前的短发别到耳后,动作自然亲昵。陈砚的脸微微红了一下,但没有躲闪,反而像猫咪一样轻轻蹭了蹭她的指尖。
“对了,汐汐!”夏知予终于摆弄好了她的尾巴,又想起了什么,蹦到苏灵汐面前,围着她转圈,“你今晚到底什么打扮呀?不能再穿得像去参加学术会议了吧?万圣节诶!一年一度可以合法‘不正常’的日子!”她拉着苏灵汐的家居服袖子摇晃,开始她最擅长的软磨硬泡,“我都给你想好了!吸血鬼!超级适合你!你看你,皮肤白,气质冷,眼神还特有穿透力!都不用怎么化妆,涂个红嘴唇,戴个尖牙,披个黑斗篷,绝对惊艳四座!!”她边说边用手比划着,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推销员的热情。
苏灵汐正坐在餐桌旁,面前摊开着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物理模型图。她刚刚帮忙画完蝙蝠,就又回到了她的数据世界。
听到夏知予的话,她头也没抬,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语气是一贯的平静无波:“我的装扮计划是,‘被三位热情过度的朋友强行绑架来参加节日活动的B大理论物理系学生’。角色定位清晰,行为模式合理,契合度满分。”她甚至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反射出理性的光芒,仿佛在陈述一个经过严密论证的科学结论。屏幕上的模型复杂而优美,与此刻节日的喧闹形成鲜明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