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狝当日,天方拂晓,薄雾如纱,朝光未盛,露水濡湿庭中草叶。
林枫在晨露初凝中缓缓起身,未及启灯,便自案上取了那套专为他量体而制的玄青箭袖劲装,金线缝绣、利落修身。
他坐在铜镜前,静静望了片刻,掌心抚过微微隆起的小腹,眉眼微蹙。
那弧度隔着里衣绵软温热,却又宛如晨钟暮鼓般日日提醒着他,体内胎息尚不稳固。
林枫凝视指尖片刻,目光幽沉,终是轻轻一叹。
玄青劲装剪裁贴身,腰间玉带紧束,将他原本就清瘦的身形勾勒得愈发纤细窈窕。镜中之人清俊若雪,唇色浅淡,目光却异常坚定。
杏二入内室时正好见林枫系好束带,不由神色一变,疾步上前,欲言又止,终是低声道:“胎儿尚小,腹仍不显,殿下如此犹可。但殿下腹中胎元不稳,若稍有颠簸震荡,恐致胎气动摇,望殿下千万慎重。”
林枫淡淡颔首,神色不变,将发冠束紧,整了整衣襟,转身步出。
他一出近我宅,便见天色已亮,晨风拂柳,阳光微熹,灵萍遣人安排的车驾早候在门前,雕栏玉舆,厢内铺着厚软毡毯,两侧设有沉香炉与屏风遮风。
车驾前十余名羽林甲胄整肃,见林枫现身,尽皆垂首朗声道“秦王殿下安”。
林枫目光在车驾上停驻片刻,神色复杂,纤长的手指搭在车辕上,却在须臾之间忽而撤回。
那车中明明备好一切,为他而设,他却眉眼微敛,回头望了望随行的梅二、梅三,目光中几不可察地滑过一丝犹豫。
林枫终是没有登车,转身朝一旁侍仆牵着的那匹绿耳马走去。
那马乃是难得的大宛良驹,体态矫健,通体青灰,鬃毛墨绿,正是他心爱坐骑。
林枫手按马颈,轻声低语,马儿竟是极温顺地垂首。他一抬足,翻身上马,姿势干脆利落,仿若未有任何身子负累。
绿耳轻轻一颤,又静静站定,低低打了个响鼻。
杏二、杏三面色骤变,齐步抢前,焦急出声:“殿下不可!马背震动颠簸,车驾已备,何苦……”
林枫轻轻摆手,一手执缰,身姿笔挺,轻轻一笑,眉眼淡然:“我不疾驰,只缓缓驱策,草木之间微风徐来,如同寻常散步,何妨?”
他略夹马腹,绿耳识意,四蹄轻踏,如风拂杨柳般慢慢前行,稳稳当当地迈入晨光之中,背影风姿绰约,雍容之中又带着几分自持的孤矜与骄傲。
梅二、梅三不敢怠慢,忙骑马追随,护在左右。
杏二站在府门前,目送林枫背影远去,眉头紧蹙,心中一阵忐忑发颤,低声叹道:“陛下若见此景,不知又要气成什么样。”
上林苑中,旌旗猎猎,白鹭飞惊,甲士整列,弓马披挂,秋狝大典森严肃穆。
灵萍身穿玄金织纹狩衣,骑乘蹑景立于旌旗下,风姿威严。她抬眼望去,只见林枫一袭玄青箭衣,腰身紧束,额发微垂,眼神清澈,骑着绿耳缓缓而来。
马儿毛色温润,蹄声极轻,他手持缰绳,神情肃穆,仿佛仍是年少与她并肩习武时模样。
绿耳踏步安稳,连身后的鬃毛也不曾飞扬,真如林枫所言,不疾不徐,一路行得沉静无声。
灵萍眼神一凝,眸色霎时变冷,不由心中暗恼——这人明知自己身有不妥,她早为他备好车驾,他竟不坐,居然还骑马前来。
她下意识攥紧了缰绳,鬓发飞扬,薄唇紧抿,眼尾划过一抹冷意,狠狠地瞪了林枫一眼,寒凉如霜,便余光都懒得再施半分,转头不再看他。
林枫察觉灵萍眼神,心中一紧,脊背微凉。他默然无语,面色未变,低下头,轻咳两声,强作镇定,双手微攥缰绳,马身轻颤,仍跟在灵萍右后方随行。
旌旗下,百官列班,羽林披甲,仪卫森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