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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絮语（第1页）

书房里，玛蒂尔达夫人和伊迪丝小姐各自坐在惯常的位置上，干着各自的事，中间隔了长长的距离。

玛蒂尔达夫人手边摊开着几个未封口的信封，她正将一叠钞票精准地装入其中一个。伊迪丝小姐坐在她对面，膝上摊着一份《纽约晚邮报》，目光专注地停留在版面上。

「家里的马车该添置一辆了。」玛蒂尔达夫人率先打破沉默，指尖抚平信封的封口，「冬日里出行频繁，现有的两辆偶尔会周转不开。」

伊迪丝的视线从报纸上移开，声音轻柔：「玛蒂尔达，我认为没有这个必要。冬季社交季已经结束，现有的两辆马车完全够用。这是一笔不必要的开支。」

玛蒂尔达夫人微微撇嘴，斜眼看向妹妹：「你真应该听听外面的人怎么议论你节省的美德！？都说布鲁克家的小姐过得如此节俭，怕不是被哪个男人骗光了家产。」

伊迪丝一时气结，将报纸重重一抖，索性不再理会自己的姐姐。

过了一会儿，马蒂尔达夫人放缓了语气，「罢了，购置马车这样的小事就依你。不过关于居住条件的大事，你还得多听听我的意见。」她往前挪了一个屁股的身位，「我考虑在中央公园周边，五十九街以北购置一块地皮。」

她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心中已经做好了规划，「许多从欧洲来的家族都在那里建造新宅。上次我去拜访阿斯特夫人的新居，她客厅的落地窗正对着中央广场的喷泉，坐在室内就能将公园景致尽收眼底，景色着实非凡。」

伊迪丝再次放下报纸，神情明显带着不赞同：「我们在第五大道的住宅已经非常舒适，为什么还要建造新的宅邸？如果我的算术不算差的话，这将会是我们在纽约的第三座宅邸？百老汇南段的老宅至今空置，每年还要额外雇人看守打理。依我看，与其建造新宅，不如搬回老宅去住。那里的房间布局更紧凑，也更适合我们目前的生活。」

「搬回那里？百老汇南段与拿骚街交汇处？」玛蒂尔达夫人的声音提高了些许，「天哪，伊迪丝，你知道现在那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吗？尽是些满眼只有权力和金钱的投机客。你要我和他们挤在那些联排屋子里吗？」

「这不是真的！玛蒂尔达，我们的老宅拥有独立的庭院和整栋建筑，不需要与任何人共用墙壁。而且我们在那里度过了美好的童年和青年时光！」伊迪丝反驳道，「空间布局上虽然比这里小一些，但足够每个家庭成员都能拥有自己的房间。如果你实在不愿回去，我建议将老宅出租，这样还能节省一笔不小的维护费用。」

「出租？」玛蒂尔达夫人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祖辈的房产怎么能随便租给不明身份的人？百老汇南段的门牌号本身就是身份的证明，那是纽约最早一批体面人的象征。况且，那里的社区活动和宴会依然重要。上回来访的三位银行家，有两位就是在老宅那边的社交场合结识的。」

「瞧呀，我亲爱的姐姐，你刚才还说那些人都是投机客？」伊迪丝微微摇头：「若只是因为社交考量，我更不赞成在中央公园旁再建新宅。多出来的房子留给谁住？难道要给墨西哥当窝，还是给远在欧洲的亨利留着？」

谈话陷入了短暂的僵局。姐妹二人各执一词

……

「目光要放长远些，伊迪丝。我们置办地产，难道不是守护家产的一种方式？纽约就这么大块儿地，但涌入的人越来越多，地块儿只会越来越值钱。更何况，那些欧洲来的人，不乏体面的人家，眼界早已不同往日。他们不仅要住得宽敞，更要住得有风景、有格调，能融入顶尖的圈子，接触到最核心的资源。可是，第五大道已经对他们关上门了。」

玛蒂尔达这番话确实在理。伊迪丝沉默地盯着手中报纸，不得不承认姐姐在经营家产上的敏锐。

但她不能这么轻易地松口。

「若我在这件事上点头，」伊迪丝声音轻柔却带着试探，「我亲爱的姐姐，是否也能应允我一件事？」

玛蒂尔达立刻警觉起来，如临大敌般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谨慎地没有接话。

伊迪丝知道这是个棘手的议题，但还是深吸一口气，将她们争执过多次的话题再次抛出，「那哈德逊河谷的庄园呢？我们是否该划出一部分，留给埃莉诺的父亲？至少……给他一个回到北方的理由。」

「他？」玛蒂尔达的唇间吐出这个单词。两姐妹竟默契地没有提及她们弟弟的名字。

随即她冷哼一声，「他去南方的时候，已经变卖并带走了法律上完全属于他的那份产业。他拿走了现钱，留下了土地。交易已经完成。」

「可那是祖产，玛蒂尔达！」伊迪丝的语气带着难得的坚持，「庄园姓布鲁克，流淌着布鲁克家族几代人的心血。那里不只有田产和果园，还有我们布鲁克几代人的根……他至少拥有回去居住的权利。就算是我们借给他暂住？」

「我也姓布鲁克！」玛蒂尔达的声音陡然变得锐利，「虽然因为婚姻，我曾在法律文书上短暂地使用过另一个姓氏，但我从未忘记自己血脉里流淌的是什么。我守护着这里的一切，而他是主动放弃、远走他乡的人。况且，自从他破产以后，他可曾写过一封信，主动提过一句想回来？」

哈德逊河谷的田园牧歌、祖辈传承的优雅与坚持，在此刻，凝练成一句尖锐而现实的讽刺：

「别自作多情了，伊迪丝！」

「或许……他只是放不下那份骄傲。」伊迪丝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姐姐对弟弟的疼惜，「失败的经历磨掉了他的勇气。也许，正需要我们主动递出那枝橄榄枝。」

「骄傲？」玛蒂尔达几乎要冷笑了，「伊迪丝，他是个男人，一个成年男人！如果他连承认失败的勇气都没有，连向我们——他的亲姐姐——低一次头的勇气都匮乏至此，那我们又何必自作多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