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从酌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看见那里的皮质手套赫然被划出了一道寸长的裂口,手掌没能幸免,底下的伤口很新,皮肉微向外翻,边缘还沾着一点干涸的暗红血渍,但并未流血。
伤口本身不深,甚至算不上严重,在顾从酌这些年受过的、大大小小的伤里,基本上可以算作不值一提。
大概就是这样,这道伤才潜意识就被他忽略,反正痛感也微不足道。
此时被沈临桉点破,顾从酌才回想起这应该是他在阻拦林珩自杀、握住那支凤钗时划破的。
“只是小伤……”顾从酌解释道,没忍住再次动了动,试图把手收回来。
然而沈临桉的手指却不肯松开半分,相反还比原来更重两分力。
他抬起眼,那双总是温润的焦褐色瞳仁看向顾从酌,语调柔和地提议道:“论医术造诣,顾指挥使恐怕不及我……我为顾指挥使上药吧?”
看似是商量的语气,其实也没有给顾从酌拒绝的余地。
顾从酌觉得这实在有些小题大做,他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手上添道小口子,竟要劳烦堂堂三皇子来亲自上药?
他转念一想,又莫名冒出个猜测:难道行医之人向来都如此仁心,见不得有人在自己面前受伤,却不医治?
“不敢劳烦殿下,府中有上好的伤药,待臣……”
话还没说完,就被沈临桉打断了。
这次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平铺直叙地说道:“顾指挥使可知,利器划破所伤,若不及时用药,化脓发溃,严重者,或许整只手都要废掉。”
顾从酌:“……”
他看着沈临桉没有要松懈开来意思的指节,再看看自己手上那道细小的划痕,又对上对方那副仿若只当他是个伤患的神色,一时再找不出理由回避。
但奇异地,相比起为难,顾从酌更多感受到的是关切,连带着他今日因为种种杂事积攒起来的紧绷都散去了几分。
顾从酌败下阵来,没再尝试不必要的挣扎,沉声道:“……劳烦殿下了。”
沈临桉将他的手放在了微曲的膝上,依旧握着他的腕骨,但另一只手将白瓷罐先搁置在身边,手指探入皮质手套的边缘,轻轻一勾,紧束的半指手套就慢慢地被他脱了下来。
顾从酌手指又是一动,但这次的幅度很小,看起来只是有些不习惯,并没有要临场反悔跑路的兆头。
露出手套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有力,手背上青筋凸显,却也有不少陈年的旧伤痕迹,有的已经很淡,有的纵横在掌缘,而那道新添的划伤混在这些旧痕里,的确算不上显眼。
沈临桉垂着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了一下,但他没有说话,只有握住顾从酌手腕的那几根手指紧了紧。
他从药箱里取了块干净的棉布,沾了烈酒,极其细致地将顾从酌的手掌全都擦拭了两遍,动作轻柔。
擦干净后,他才再次拿起药罐,用棉布蘸取了乌金色的药膏,小心翼翼地、均匀地涂抹在那道寸长的伤口上。
最后,他取过一段洁白的棉纱,动作熟练利落地将其缠在伤口上,棉纱绕过指根和虎口,最后在手腕上方打了个平整的结,边角仔细地压紧、掖好。
整个过程流畅无比,一丝不苟。
“好了。”沈临桉将他的手放开。
顾从酌收回手,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又曲了曲手掌。纱布包裹的的地方传来轻微的束缚感,但并不影响关节的灵活度,自然也不阻碍他握剑。
这包扎的手艺,比镇北军里的老军医仔细多了。顾从酌要是带着这伤去找他老人家包扎,估计要被他翻着白眼赶出来。
他看着自己手上那圈整洁得不像话的白棉纱,再看看沈临桉略显疲色却还温温吞吞的焦褐色眼眸,突然有些如坐针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