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进窗帘时,郁唸是被楼下早餐店开门的卷帘声惊醒的。那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钝响,“咔啦——咔啦——”地从一楼慢悠悠爬上来,像生锈的齿轮在空荡的楼道里打转,钻进她半开的窗缝后,又像根裹着砂砾的细针,狠狠戳了戳她混沌的意识。她猛地睁眼,睫毛还沾着睡意的黏腻,眉头却瞬间拧成一团,鼻尖萦绕着昨夜没散尽的气息——混杂着柑橘味香薰的清甜,那是她上周在便利店买的,十几块钱一小瓶,想盖掉家里偶尔飘来的陌生香水味、错题本上铅芯的淡灰,还有书桌角落那杯没喝完的热牛奶留下的温醇牛奶是她自己热的,睡前怕半夜饿,结果忘了喝,现在杯壁还凝着圈奶渍。
睡前她刚把写满辅助线的草稿纸揉成一团,带着点泄愤的力道砸进垃圾桶,现在指尖还沾着点未擦净的铅芯灰,连指腹的纹路里都嵌着淡淡的墨色,像藏着没说出口的烦躁。楼下早餐店的香气顺着窗缝飘上来,是刚炸好的油条裹着油星的焦香,混着磨得细腻的豆浆的醇厚,甚至能隐约闻到甜面酱的咸香。郁唸却翻了个身,后背抵着微凉的墙,嘟囔:“香死了也不吃,谁要跟那群人挤着买!”她向来不怎么吃早饭,偶尔赶早课来不及,才会在店门口被老板催着“快点拿,后面还有人”,不耐烦地揣个茶叶蛋就跑,蛋壳上的碎渣总蹭得校服口袋里到处都是。
天花板上悬着的吊灯是去年装修时妈妈随口选的,奶白色玻璃罩子倒是干净透亮,边缘刻着细碎的藤蔓纹路,开灯时会在米白色的墙面上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像撒了把碎钻。此刻没开灯,晨光透过浅灰色的纱帘滤成柔暖的金色,像一层薄纱轻轻裹在灯罩上,连藤蔓纹路的阴影都变得温和。可郁唸盯着吊灯中间的磨砂银挂钩,越看越气——上周三晚上,她放学回家,刚掏出钥匙就听见屋里有陌生女人的笑声,推开门看见爸爸正帮一个穿红裙子的女人拿包,那女人的长发落在爸爸的肩膀上。她冲上去质问,爸爸却嫌她“多管闲事”,推搡间撞歪了这个挂钩,金属撞在天花板上的脆响,到现在还记在心里。后来还是她搬了凳子,踮着脚悄悄把挂钩掰正,现在再看,总觉得那处的金属还带着当时的温度,忍不住伸手捶了下床头的木板,“咚”的一声闷响:“什么破家!”
捶完才后知后觉想起,今天是周末的最后一天,明天要返校,可书包被她扔在书桌底下,拉链没拉严,露出半本数学练习册,连翻都不想翻。她盯着天花板上的光斑发了会儿呆,听见楼下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叮铃——叮铃——”,应该是送报纸的大叔路过,还有邻居家的小孩在哭,妈妈在旁边哄着“别哭了,给你买糖”,这些细碎的声音裹着晨光涌进来,衬得她的房间更安静了。
起身时脚掌先碰到地板,浅棕色实木地板带着清晨的微凉,那触感顺着脚掌往上窜,瞬间窜到后颈,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蜷了蜷脚趾。视线往下移,看见米白色的拖鞋在床边歪歪扭扭躺着,鞋尖对着床尾,鞋跟还沾着点灰尘——那是妈妈上周来拿换季衣服时,随手踢到床尾的,当时妈妈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嘴里还打着电话,连看都没看拖鞋一眼。郁唸弯腰,用脚趾把拖鞋踢得更远,拖鞋在地板上滑出段距离,撞在地毯边缘才停下,她嘴里碎碎念:“扔这儿当摆设啊?不会顺手摆好吗!”
卧室的地板是浅棕色实木,纹理清晰可见,靠近书桌的区域铺着块浅米色地毯,是她从二手市场淘的,边缘有点磨破了,她用针线缝了圈小碎花,不仔细看看不出来。因为常年铺着,地毯底下的地板颜色比其他地方浅些,形成一道不规则的印子,像给地板镶了圈软边。她光着脚慢慢挪过去,脚趾碾到地板缝隙里的一根棕色长发——那头发比她的长,也更亮,不是她的,是上次爸爸带那个红裙子女人来家里时,落在沙发上的。她当时用纸巾捏着扔进垃圾桶,没想到还有一根藏在缝隙里。
郁唸瞬间僵住,像踩了钉子似的猛地抬脚,把头发蹭到地毯上,又在书架底层摸到半块旧橡皮——是小学时用的,上面印着的卡通小熊早就磨得看不清脸,边缘还沾着点彩色铅笔的痕迹。去年妈妈收拾旧物时,随手把它塞在书架最底层,连句“这个你还留着吗”都没问。郁唸把橡皮扔回书架,橡皮撞在练习册上发出“嗒”的一声,她翻了个白眼:“不用你好心,我自己有新的!”书架上摆着的几本书,《小王子》《边城》,还有几本散文,都是她自己买的,妈妈从来没问过她喜欢看什么。
她趿拉着米白色拖鞋走到阳台,拖鞋蹭在地板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推开玻璃门时,合页顺滑得没有一丝声响——入住前工人问过爸爸,要不要换贵点的不锈钢合页,爸爸当时正低头玩手机,不耐烦地说“随便,便宜的就行”,妈妈站在旁边没吭声,最后是郁唸攒了两个月的零花钱(每天早饭省两块,周末帮邻居喂猫赚点),补了差价换了现在这个。她盯着合页看了会儿,哼了声:“就知道你们不会管!”
阳台铺着浅灰色的防滑地砖,角落有块地砖裂了道小缝,是上次她搬收纳架时不小心磕的,爸爸看见只说“没事,又不影响用”,妈妈连看都没看。白色的收纳架摆在墙角,是她用奖学金买的,上面放着她养的两盆多肉:一盆玉露,叶片饱满得像含着水,阳光下泛着半透明的光泽,叶尖还带着点淡淡的绿;另一盆是紫珍珠,叶片层层叠叠,边缘泛着粉紫色,像裹了层薄纱。这两盆多肉是她生日时用压岁钱买的,那天爸爸没回家,只发了条“生日快乐”的微信,妈妈更甚,留了张“自己买点吃的”的字条就出门了。
郁唸蹲下来,膝盖抵着微凉的地砖,指尖轻轻碰了碰紫珍珠的叶片,凉丝丝的触感从指尖传来,突然没好气地说:“也就你们不会忽略我!”她伸手拨了拨玉露旁边的小石子那是她在河边捡的,洗干净带回来的,心里想着“下周放假就去花市换个带花纹的陶瓷盆,再买点营养土,谁也别想管”——这房子里,只有多肉和她自己,是她能说了算的。
阳台的晾衣绳是她自己拉的,绳子上挂着三件衣服:白色卫衣是去年双十一她在网上挑了好久才选的,喜欢领口的小刺绣,结果妈妈没问她尺寸,就按“你平时穿的码”买了,回来一试大了一圈,她只能卷着袖口穿,袖口的螺纹都被卷得变形了;浅蓝色牛仔裤是表姐穿过的旧款,裤脚短了一截,她怕穿出去被同学笑,找了块同色系的布,用针线缝了圈花边,针脚歪歪扭扭的,却是她缝了好久才弄好的;还有件浅灰色针织开衫,是姑姑送的,有点起球,她用剃毛器剃了好几遍。
郁唸伸手摸了摸卫衣的袖口,布料干爽柔软,还带着点阳光晒过的暖意,却皱着眉扯了扯:“大了也凑活穿,总比你们买的强!”风裹着初秋的凉意吹过来,带着点小区里桂花树的淡香小区门口种了几棵桂花树,这个季节刚开始开花,卫衣的下摆轻轻晃了晃,蹭过她的手背,像片软乎乎的云。她抬头往下看,早餐店门口排着不长不短的队,有人穿着印着卡通图案的睡衣,趿着拖鞋,打着哈欠;有人背着书包,书包带斜跨在肩上,手里还拿着本英语书,小声念着单词;老板夫妇忙着炸油条、盛豆浆,铁锅里的油“滋滋”地响,冒着白色的热气,把周围的空气都烘得暖融融的,连飘在空中的油烟都带着暖意。
郁唸撇撇嘴,把目光收回来,落在阳台栏杆上——栏杆上放着个玻璃瓶,里面插着几支狗尾巴草,是她上周在公园摘的,现在已经有点蔫了。她伸手碰了碰狗尾巴草的绒毛,嘟囔:“热闹什么,跟我没关系!”转身回了客厅,玻璃门在身后慢慢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客厅的晨光亮堂堂的,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浅灰色的布艺沙发上,在沙发上投下块长方形的光斑。这沙发是去年买的,当时爸爸想选黑色,说“耐脏”,妈妈想选米色,说“显干净”,两人吵了半天,最后还是听了店员的建议选了灰色,现在想想,倒像是个没人在意的折中品。沙发角落还沾着点淡红色的口红印,是上次那个红裙子女人不小心蹭的,郁唸用湿巾擦了好几次,酒精棉片都用了两包,还是留下淡淡的印子,像块洗不掉的疤。每次看见,她都气不打一处来,抬脚轻轻踢了下沙发腿,“咚”的一声:“脏死了!怎么不把你们自己也弄脏!”
沙发前的茶几是浅木色的,边角有点磕损,是她上次搬书时不小心撞的。茶几上放着本翻开的《小王子》,书页卷着边,夹着的书签是张废旧的电影票——是爸爸带那个红裙子女人去看电影的票根,她在爸爸的外套口袋里发现的,当时没忍住,捡回来压平当了书签,不是想留着,是看见就来气,偏要放在显眼处,像在提醒自己别忘事。
茶几下面的收纳篮里,放着她的瑜伽垫浅粉色的,上面印着小雏菊,是她用兼职的钱买的和一个旧毛绒兔子——兔子是她十岁生日时妈妈送的,现在耳朵掉了一只,她用粉色的绳子绑了绑,眼睛也掉了一颗,露出里面的白色棉絮,可她还是舍不得扔。郁唸弯腰把毛绒兔子抱起来,手指捏了捏兔子的耳朵,棉花已经有点结块了,她小声说:“也就你能陪我会儿,他们才不管我难不难过!”
电视柜是白色的,上面摆着一个相框,相框是她小学时手工课做的,用冰棒棍粘的,现在边缘有点掉漆。相框里是空的,原本放着一家三口的合照——那是她小学毕业时拍的,爸爸搂着她的肩,妈妈站在旁边笑着,照片里的阳光特别好。去年爸爸出轨被发现后,她把照片从相框里抽出来,折好藏进了抽屉最里面,现在相框空落落的,像她心里的某个角落,总填不满。郁唸盯着空相框看了会儿,突然伸手把相框转了个方向,让空着的一面对着墙:“不看就不心烦!”
她习惯性地走向冰箱,银色的双开门冰箱,是家里最“贵”的家电,当时妈妈说“以后可以囤点吃的”,结果现在里面没什么东西。冰箱门把手上挂着一串钥匙有家里的、学校的,还有便利店的寄存柜钥匙,还有一个卡通冰箱贴——是她初中考年级前十时,用学校奖励的零花钱买的,上面印着“加油”两个字,边缘有点磨损,却是她最宝贝的东西,每次开门都要摸一下。
郁唸摸了摸冰箱贴,又瞪了眼冰箱,好像在跟它赌气:“也就你能装我的东西!”打开冰箱门,冷气“呼”地一下涌出来,带着点冷藏层里牛奶的清香。上层架子上放着半盒鲜牛奶,是她昨天在超市买的,生产日期很新;旁边的角落里,还留着个空牛奶盒,是妈妈上周买的,过期了好几天都没管,还是她清理冰箱时扔掉的,当时盒底都凝着块了。下层抽屉里,有四个鸡蛋,放在透明的蛋托里,是她特意选的,怕鸡蛋磕破,还有一小袋全麦面包——是妈妈上周来的时候随手扔的,没说给谁吃,也没说什么时候买的,郁唸到现在还没拆开,怕里面已经不新鲜了。
她拿起牛奶盒,指尖在盒身上按了按,能感受到里面液体晃来晃去的重量,又轻轻放回去,嘟囔:“我自己买的才新鲜,不用你们的!”冰箱门内侧的架子上,放着瓶番茄酱她吃蛋炒饭时喜欢放和一小罐蜂蜜偶尔泡水喝,都是她自己买的,妈妈从来没问过她要买什么,喜欢吃什么。
垃圾桶放在厨房门口,是个白色的塑料桶,套着黑色的垃圾袋。里面只有一张空的零食包装袋——是昨晚熬夜时吃的饼干,她习惯睡前把垃圾整理好,把包装袋叠得整整齐齐再扔,爸妈从来不管这些,厨房的垃圾桶经常满了都没人倒,她却不想家里乱糟糟的,嘴上还硬:“不是为你们收拾,我自己看着舒服!”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窗外的阳光更烈了些,透过窗户落在地板上,形成一道长长的光斑,从客厅一直延伸到卧室门口,像条金色的小路。郁唸伸了个懒腰,骨头发出“咔哒”的轻响,肚子饿得叫了声——妈妈没在家大概又跟朋友逛街去了,上次打电话还说“难得清闲”,爸爸更不用说,大概率又跟那个女人在一起。她摸了摸肚子,走向厨房,决定自己做饭
厨房的橱柜是浅木色的,推拉门有点卡,每次开关都要用力推一下,轨道里积了点灰尘,她上周用棉签清理过,可还是不太顺滑。郁唸推开门时,没忍住骂了句:“破柜子,也没人修!”橱柜里的餐具很简单,只有她自己用的一个白瓷盘、一个小碗和一双筷子,盘子边缘有个小小的缺口是她上次洗碗时不小心磕的,碗上印着只小熊,筷子是木的,用了快两年,已经有点包浆了。爸妈的餐具放在最里面的格子里,上面落了层薄灰,大概很久没动过了。
她从冰箱里拿出一根黄瓜昨天买的,还很新鲜,带着点刺、四个鸡蛋和一根火腿肠是她喜欢的玉米味,决定做黄瓜炒蛋和蛋炒饭——这是她最会做的菜,初中时爸妈经常不在家,她跟着网上的教程学的,现在已经很熟练了。
先把黄瓜洗干净,放在案板上切成小丁,黄瓜的清香瞬间弥漫开来,带着点凉意,沾在指尖上,很舒服。然后把鸡蛋打进碗里,蛋黄圆圆的,像小太阳,她用筷子搅拌均匀,蛋黄和蛋清混在一起,变成淡黄色的液体,还带着点泡沫。郁唸打开燃气灶,蓝色的火苗窜了出来,舔着锅底,把锅烧热后,倒了点食用油——油是她上次买的,小瓶装的,妈妈买的大桶油早就吃完了,一直没买新的,大概忘了家里还有人要做饭。
等油热了,把鸡蛋液倒进去,“滋啦”一声,鸡蛋很快就凝固了,边缘微微焦黄,香气飘了出来。她用铲子把鸡蛋切成小块,盛出来放在盘子里,接着炒黄瓜,黄瓜丁在锅里“沙沙”响,很快就变软了,再把米饭倒进去米饭是昨天剩下的,她用保鲜膜包好放进冰箱了,翻炒均匀后,加了点盐和生抽,一份简单的蛋炒饭就做好了,热气裹着饭香,飘满了整个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