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前,辛师先回了趟城主府,利落地换上一身便于骑马的劲装。
天色尚早,她随意瞥了一眼东厢房的方向,瞧见那窗口还透出昏黄的灯火,身形一顿,状似不经意开口:“……你们都还没歇下?”
淡月一边为她系紧腰封,一边琢磨着这个“们”字所指何人,抿唇轻声道:“回大人,您昨夜匆匆出门,淡月心下难安,不敢去睡。”她飞快朝东边瞥了一眼,“……姜公子想必也是。不过您下令将他禁足在东院,他并不知昨夜发生何事……您可要去看看?”
“……不必了。”姜密的事如同一团乱麻,她尚不知从何理起,眼下更有迫在眉睫的事情。辛师看着淡月眼下浅浅乌青,语气缓和了些,“我要去趟青州府。你不必等我,稍后自己去好好补一觉。”
“青州府?”淡月睁大眼,低低惊呼一声,“大人……要去几日?”
辛师此刻也摸不准州府的态度,但此事绝不能拖延。她一边往外走,一边思忖道:“快则一两日,慢则三四天。”
“府里的事就交给你了,若有难处,可去齐春堂寻谢盼山。另外,”辛师一顿,补充道,“姜密那边……你也多留意些。”说罢翻身上马。不周雪白的马蹄扬起,人与马瞬间便消失在长街尽头。
淡月望着远去的城主背影,一双秀气的柳叶眉微蹙——大人这“留意”二字,是指看住姜公子不让他出门?还是……要她多加照拂?
……
辛师策马出城时,银朱刚清点完战俘人数,见她疾驰而来,立刻迎上前。
她已从柳文渊等人口中知晓了辛师的安排,略担忧开口道:“大人,不若让我去与那帮人周旋,青州路远,奔波劳顿,您……”
辛师笑着打断她:“怎么,阿朱是觉得我谈不拢?”
“银朱不敢!”银朱连忙摇头,她只是心疼辛师一夜未眠,此刻又要长途跋涉。
辛师笑笑,“放心吧,以不周的脚力,半日路程而已。”她双腿轻夹马腹,身下的乌云驹一声清越长嘶,前蹄微扬又落下,溅起一阵尘埃,“等我好消息。”
银朱见马上之人神采昭然,心下稍安,也勾起唇角,“那银朱……便在此静候大人佳音!”
马上马下,两个女子在晨光里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辛师调转马头,扬鞭策马,很快消失在银朱视野里。
……
大通城隶属青州府,地处青州最北。青州府在大通以南,相距不过八十里,辛师快马加鞭,不到晌午就到了青州府衙门前。
她勒住缰绳,抬眼打量——这青州府衙,倒是修得颇为气派。
丈高的青砖瓦墙,几乎占去了半条街面。正前方是两扇朱漆铜钉大门,高丈二,宽八尺,鎏金兽首的铜环,双侧嵌九行九列铜钉。九层青石台阶下,左右各一尊高丈余、缠枝莲纹底座的汉白玉石狮,更有数名执甲士兵把守,显得倒是气派非凡。
辛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那对石狮子,越看越觉得,这玩意儿摆在她城主府门口才更般配。
守门的青衣小厮早注意到了辛师,上前问道:“来者何人?可有拜帖?”
辛师还是头一回亲自来州府,以往公务往来皆是派遣属下,这门童不认识她也正常。
“拜帖?没有。”辛师答得坦然,“我名辛师,此来……是要见李知府。”
没有拜帖就想见知府?小厮瞧着她一身风尘仆仆的骑装,只觉得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正要打发人走。可当他抬起眼,瞧清楚女子面容时,却不由得愣住了——
眼前女子眉目如画,明丽不可方物,虽未佩戴珠翠绫罗,但乌发雪肤,红唇夺目,自有一股难以忽视的独特气度。
小厮皱起眉,重新仔细打量起来,心里直犯嘀咕——
这……该不会又是知府大人在外头惹下的什么风流债吧?
真不怪他这么想,实在是青州知府李海道风流之名远扬,每月总有三五女子寻上门来。奈何他家正室夫人齐氏是个火爆脾气,李海道有色心没色胆,始终不敢纳妾。时日一长,那些求名分无门的女子不敢去府上闹,便不约而同地堵到这州府衙门前来求见。
这些风流韵事,辛师茶余饭后也有所耳闻,眼下见小厮眼神古怪,便知他该是误会了自己的身份,心下不由失笑。她正准备从怀中取出大通城主令,表明身份,却忽然想到什么,蓦然一顿——
自昨夜战俘抵达,她便向朝廷加送了紧急奏折。奏折入京,必经青州府驿传系统,州府不可能不知情。若他们有心支援,早已该派人前往大通,可她一路行来,未见州府一兵一卒,此刻府门更是紧闭……
这青州府的态度,显而易见,不怎么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