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饥饿的啼哭声时有传来,更添几分凄惶。
越往城南走,景象越是触目惊心。流民的数量明显增多,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污浊和绝望气息。
楚玉衡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眉头紧蹙。
萧彻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看到了?”
“他们……这是怎么了?”楚玉衡声音发紧。
萧彻示意了一下,卫铮上前,低声禀报了几句。
楚玉衡隐约听到“河决”、“涝灾”、“颗粒无收”、“赋税照常”等字眼,心一点点沉下去。
原来是黄河下游几州今夏决堤,淹没良田无数,秋收近乎绝产。
朝廷虽下令赈济,但层层盘剥之下,到灾民手中的粮食杯水车薪。
地方官吏为了政绩,竟仍强征赋税,无数农户被逼得卖儿卖女,背井离乡,一路乞讨至京城,指望天子脚下能有一线生机。
楚玉衡看着一个妇人将好不容易讨来的半块干饼塞给怀里饿得直哭的孩子,自己却虚弱得几乎站不稳,他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
他忽然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自己刚领的那份微薄得可怜的份例银钱——几块小小的碎银,走到那几个看起来最是凄惨的流民面前,沉默地放入他们手中。
那几人先是愕然,随即反应过来,不住地磕头道谢,浑浊的眼中迸发出一点微弱的光。
楚玉衡退回来,脸色苍白,低声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萧彻看着他,目光深沉:“心软,在这世道,是最无用的东西。你救得了一个,救不了所有。”
楚玉衡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但他只是摇了摇头,声音很轻:“我知道……但是……看见了,总不能当做没看见。”
萧彻沉默地看了他片刻,忽然对卫铮道:“去查查,城里这样的流民聚集点还有几处。以……朔州王府的名义,支几个粥棚。粮食从我私账上出。”
卫铮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立刻领命:“是!”
楚玉衡猛地抬头看向萧彻,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光芒。
萧彻却移开目光,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甚至带着点冷硬:“别那么看着本王。不过是嫌他们堵在路上,碍眼罢了。”
但楚玉衡知道,不是这样的。
若真只是碍眼,驱赶便是,何须耗费银钱粮食支粥棚?
这个男人,总是用最冷硬的方式,做着最柔软的事。
嘴硬心软……
接下来的几日,萧彻果真派人支起了粥棚。
热腾腾的米粥虽然稀薄,却足以吊命。
楚玉衡几乎每日都会跟去粥棚帮忙,他虽然体弱,却细致耐心,分发粥食,安抚孩童,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萧彻大多时候只是抱臂站在不远处看着,面色冷峻,仿佛只是一个监工。
但每当有流民因争抢而发生骚乱,或是地痞想来滋事,他只需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卫铮等人便会立刻上前,将一切不安定因素无声无息地压制下去,维持着粥棚的秩序。
他看着楚玉衡在忙碌中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重新焕发出些许神采的眼睛,心中某种情绪悄然松动。
然而,望着眼前这无边无际的苦难,看着朝廷对此的迟缓与漠然,萧彻的心却愈发冰冷。
这就是他萧家军浴血奋战所要守护的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