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彻走到书案后,并未坐下,而是从案几深处取出一个长条形的紫檀木盒。
盒子古雅,却未落锁。
“打开看看。”萧彻将木盒推到书案另一侧。
楚玉衡有些疑惑,上前轻轻打开盒盖。盒内衬着深蓝色绸缎,上面静静躺着一支毛笔。
笔杆是温润的青玉竹节,笔锋饱满莹润,一看便知是极品的紫毫,保养得极好,仿佛从未被使用过。
他认得这支笔。
这是江南“文萃斋”大师亲手所制“青玉案”,是他父亲楚渊生前最爱用的笔之一,曾戏言要传于他。
楚家抄没时,他以为这些旧物早已散失毁弃,没想到……
他猛地抬头看向萧彻,眼中充满了震惊与不解。
“抄家清单里的东西,本王恰好看见了,觉得还算顺眼,便留了下来。”萧彻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手收了一件寻常物件,“好东西,蒙尘可惜了。”
楚玉衡的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去触碰那冰润的笔杆,指尖传来的熟悉触感瞬间击中了心脏最柔软的地方,眼眶骤然酸涩。
这不仅仅是一支笔,这是他破碎过往的残片,是家族风骨和文人傲气的象征。
“我……”他声音哽咽,“奴……不配……”
“谁说的?”萧彻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绕过书案,走到楚玉衡面前,目光如炬,直视着他,“看着本王。”
楚玉衡被迫抬起盈满水汽的眼睛。
“楚玉衡,”萧彻叫他的全名,字字清晰,“你记住,折辱你的,是这狗屁倒灶的世道,是那些蝇营狗苟的蠢货!不是你楚家满门清烈有错,更不是你楚玉衡有罪!”
他的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楚玉衡心上。
“罪奴的身份,暂时本王无法替你抹去,但你自己心里那道坎,得自己迈过去。”萧彻的手指指向那支笔,“楚家的风骨,不在朝堂,不在衣冠,在这里——”
他的指尖又重重地点在楚玉衡的心口,“——在你手里这支笔上!”
“别再做只会低头隐忍的罪奴。”萧彻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力度,“做回你的楚公子。不是给别人看,是给你自己看。”
楚玉衡浑身剧震,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滑落。
长久以来压抑的委屈、不甘、愤怒和对家族荣耀的思念,在这一刻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他紧紧握住那支青玉案,指节泛白,仿佛握住的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是重新连接过去的桥梁。
萧彻没有安慰他,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哭泣,任由他发泄积压已久的情绪。
良久,楚玉衡的哭声渐渐止歇。
他抬起袖子,胡乱擦去脸上的泪痕,虽然眼睛红肿,但那双眸子里,某种沉寂已久的光彩,正在一点点重新凝聚。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书案前,铺开宣纸,注入清水,开始磨墨。
动作不再像以往那般谨小慎微,而是带着一种久违的、源自骨子里的从容与韵律。
萧彻在一旁看着,并未打扰。
墨成,楚玉衡提起那支青玉案,蘸饱墨汁。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沉静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