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镜湖轰然炸开,化作漫天光雨,洒向宇宙八方。
每一滴光,都是一段可被听见的故事种子。
有的落入战后星球的孤儿院,孩子们围坐听护工讲“最后的教师”如何用身体挡住炮弹,只为让学生多跑十步;
有的飘进星际监狱,在囚犯耳边低语:“你父亲临终前写的信,至今没人敢交给你……他说对不起,没能做个好爸爸。”
甚至有几粒光钻入机械意识体的核心程序,唤醒一台服役万年的旧式AI尘封的记忆模块??它终于想起,自己最初的名字叫“小知”,是由一位孤独老人为纪念早夭女儿所造。
随着这些种子发芽,新的声音开始响起。
不是宏大的宣言,而是细微的私语:
“我想听听我爷爷的事。”
“原来我妈当年那么勇敢……”
“如果我们都不说了,谁还会记得他们?”
无言井的低鸣渐渐衰弱,石卵冷却下来,重新归于沉寂。
苏砚将其收入袖中,转身望向碑林之外。
那里,一道新的人影正缓缓走来。
是个少年,衣衫褴褛,脚底磨破,怀里紧紧抱着一本焦黑的笔记本。他每走一步,身后便留下淡淡的影子??那是他一路穿越战火、饥荒、记忆清洗区的痕迹。
他在苏砚面前停下,抬头,眼神倔强而清澈。
“我叫陈野。”他说,“我走了十七年,跨过四十二个星系,就是为了找到你。”
苏砚静静看着他。
少年从怀中取出那本残破的笔记本,双手递上:“这是我奶奶传下来的。她说,这里面记着‘不该被抹去的东西’。可我不识字,只能靠别人断断续续读给我听。他们说……你是唯一能读懂全部内容的人。”
苏砚接过本子,指尖拂过封面,冰晶笔自动浮现,在空中勾勒出几行古老符文。
刹那间,笔记本自行翻开,焦痕褪去,墨迹重现。
首页写着一句话:
>**“凡被遗忘者,皆有名;凡愿述说者,皆为师。”**
紧接着,整本笔记的内容如潮水涌入她的意识??这不是普通的记录,而是一部“失名者编年史”。里面记载了近十万年来,那些被系统性清除身份、抹去存在痕迹的灵魂名录。他们或是异见者,或是失败革命的追随者,或是某个被淘汰文明的最后子民。
更可怕的是,笔记末尾揭示了一个惊人的真相:
**“静默战争”从未结束。**
所谓的“三千年前的终结”,不过是胜利方编织的谎言。真正的战争,是以另一种形式延续至今??通过基因标记筛选“合格记忆体”,通过神经接口植入“标准历史观”,通过教育体系灌输“有益遗忘论”。
而这场战争的目标,从来不是征服领土,而是**掌控“谁该被记住,谁该被彻底抹除”**。
苏砚神色不变,内心却掀起惊涛。
她早知世间仍有隐秘势力试图篡改集体记忆,却没想到对方已渗透至如此深处??连共心树的部分分支,都被悄悄污染,结出虚假叶片,上面镌刻的竟是伪造的英烈名单。
“你想让我做什么?”她问少年。
陈野咬牙,一字一句道:“我想请你……把这些名字,全都刻回去。”
苏砚沉默良久。
这不是简单的一次补录。一旦启动,意味着要正面挑战那个隐藏在文明肌理中的“记忆审查机制”。它不像无言井那样显露恶意,反而披着“秩序”“稳定”“进步”的外衣,甚至得到多数政府与民众支持。
动它,等于动摇整个星际联盟的根基。
但她最终点头。
“可以。”她说,“但你要明白,刻名字容易,唤醒记忆难。这些名字背后的人,大多已被世界遗忘太久,连亲族都不再提及。”
少年坚定道:“那就从我说起。我奶奶临死前,一遍遍念叨一个名字:林昭月。她说,她是第一个站出来反对基因清洗的医生,也是最后一个被执行死刑的‘思想犯’。我不认识她,但我愿意替她说话。”
苏砚凝视着他,忽然笑了。
她抬起手,冰晶笔悬空旋转,洒下一片晶莹粉末。
粉末落地生根,迅速生长成一棵小树苗??比银河边缘那所学校里的更加挺拔,叶片呈深蓝色,脉络如星图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