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漫游深层、且有幸返回者,几乎都见过那轮破碎的天体。
若他们没有将其当作噩梦忘去,不难意识到一个事实,残缺破碎之物必然完整过,而完整到破碎之间,必然发生过什么。
极少数人或可从遗迹与隐晦的记载中得知,存在一次撞击,塑造了如今的世界。
天体的崩解已成定局,残骸击穿了隔膜,散落深层与现世各处,参杂着不明黑色物质,而撞击的另一方始终缺失。
从来没有谁能清晰地指出那个时间点,它似乎很远,远到少有地表痕迹留存;它似乎又很近,近到被人类的历史记录过。
抑或它并不发生在常人所理解的时空,否则无法解释余波如何传播,为什么在此处回响。
“声音”自虚无空旷中滚滚而来,像扑向陆地的浪潮,越是逼近,越是高涨,直至剧烈的振荡从身体与意识内部爆发,将所有感官淹没其中,心神为之所夺。
意识能确切地感知它,同样也承受了冲击。
它远超接受能力极限,甚至具有了某种“质感”,在接触瞬间将其余事物冲刷殆尽,充塞感官。
但受到影响最大的却不是意识本身,而是困于其中的活体知识,它几乎没能做出什么有效抵抗,就在同源的浪潮里如沙堡般解离崩散。
某种存在自高向低衰变沉降,由虚化实在空气中析出。
朦胧的视野中,他看到了黑色的雪屑,深黯吸光的小晶体,由尘埃凭空增殖至盐粒大小。
它们在身周落下,细碎地敲打着石板,发出难以理解的,带明显回声的响动,仿佛声音从另一个巨大寂静空间里折回。
存在的残余、未完全湮灭的那一部分,则成为毁灭性力量的余波,进入意识的延伸??精神体。
那似乎是极高密度信息,以高频振荡波动的形式涌入,如铁水浇筑模具,精神体被迫地完整感知到了自身边界。
他能清晰感受到那种怪异且可怖的体验,像神话中被蛇发女妖凝视的挑战者,无形肢体为凝固,代表着活力的柔韧和延展性丧失,变得生涩沉重,僵化停滞。
末梢不堪重负地崩解,像是高温烧焦的手指,脆化碎裂,溃散为细微缥缈的事物。
但“死亡的精神体”没有彻底消失,而是有磁性似的被纯黑的晶体吸附。
棱角钝化、轮廓坍陷,熟悉的转变激活。像得到温度的雪、或是从冬眠中醒来的生物,晶体迅速溶化,顺着地板凹凸汇聚成一片片流动的无光液面,最终稳定在液态。
他半跪着缓缓撑起身体,避开那些深渊般的黑色。
变化暂时结束了,以从未想过的形式。
一场遥远的撞击,机缘巧合且注定地在此处重演,唯一的观看者也是舞台,承受了散场后的满地狼藉。
受创的躯体和精神需要时间愈合,或许有些部分可能永远不可能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