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破败的驿站窗棂,吹得油灯忽明忽暗。那枚启明令悬于楚云梨掌心之上,金光如脉搏般跳动,映照出她眼底深不见底的坚定。胡意安已取出罗盘重新校准方位,指尖划过天干地支刻痕,低声测算:“宿命录执笔者的气息正从京城向四方扩散,他不是在追查我们,而是在编织新的命运结界??以‘秩序’之名,重塑人心。”
阿七啐掉嘴里的饼渣,冷笑一声:“又要搞那一套?说什么天下大乱源于民心动荡,所以得用铁律锁魂、以命格定人一生?放屁!若没有这些人自以为是的‘安排’,哪来那么多冤魂野鬼填不满轮回道?”
楚云梨缓缓将启明令收回袖中,声音轻却如刀锋出鞘:“他说我们点燃火种,会引来燎原之灾。可真正的灾难从来不是火焰本身,而是长久以来让人跪着的黑暗。”
她走到地图前,手指落在京城位置,轻轻一点。
“他想重建控制网,那就让他看看,这张网早已千疮百孔。”
*
三日后,京畿外围一座荒庙内,一名衣衫褴褛的老僧盘坐佛像之后,手中拨动一串漆黑念珠。每拨一颗,便有一缕灰雾自地下升起,缠绕其身。忽然间,他双目暴睁,口中吐出一道符咒,直冲云霄。刹那间,乌云密布,雷声隐隐,一道无形之力横扫百里,所有觉醒者手中的玉符同时发出哀鸣,随即黯淡无光。
与此同时,镇北关义冢盟总坛。
沈清瑶正在主持一场迁骨仪式。三千七百余具忠魂遗骸整齐排列,每一具棺木上都刻有姓名与籍贯,由老兵亲手抬入新筑的英灵祠。香火缭绕中,她正欲诵读祭文,忽然胸口玉符剧烈震颤,继而碎裂成粉,随风飘散。
她身形一晃,几乎跌倒。
“娘娘!”侍女急忙扶住她。
沈清瑶摇头,目光却未乱,反而愈发清明。“它碎了……但也完成了使命。”她抬头望天,喃喃道,“有人在切断联系,试图隔绝我们之间的共鸣。”
就在此时,一名斥候飞奔而至:“报!南方传来急讯,‘楚先生’所建的赈灾屯田已被朝廷查封,百姓流离失所;西北‘启明’残碑遭雷击焚毁,显灵传言被斥为妖言惑众!”
众人哗然。
一位退役校尉怒吼:“这是要斩断我们的根啊!”
沈清瑶静立良久,终是转身走入祠堂,跪于首排灵位之前。那是她父亲与兄长的牌位。
“父亲,兄长……”她低声道,“你们死时无人收骨,我活着时替你们讨回尊严。如今他们要灭声、断信、割脉络,可你们告诉我??我还该退吗?”
无人应答。
但就在这一刻,祠堂外骤起狂风,卷起满地纸钱,竟在空中凝成一行大字:**“不退!”**
紧接着,第二行浮现:**“同战!”**
第三行、第四行……无数残魂意志汇聚成声,在天地间回荡。不仅是战死将士,更有这些年被义冢盟寻回的孤魂野鬼,那些曾被遗忘的名字,此刻齐齐呐喊。
沈清瑶缓缓起身,眼中泪光未落,神情却如寒铁淬火。
“传令下去,即日起,义冢盟不再局限于收骨立碑。”她取下凤冠残饰,投入香炉,“我们要成为一面镜子,照出这世间的不公;一把尺子,量尽权贵的罪孽;一支笔,书写属于平民的历史。”
“从此,凡有冤处,皆可来告;凡有难处,皆可求助。义冢盟,不只是埋骨之地,更是伸冤之所!”
*
数千里之外,江南水乡。
一处破旧茶馆内,几个农夫围坐闲谈。
“听说了吗?北方那个前皇后,现在带着一群老兵给死人找家。”
“哼,朝廷都说她是逆贼,可我瞧着,倒是真敢做事的人。”
“咱们这儿呢?去年发大水,官府说粮在路上,结果等到冬天都没见影儿。要不是那个姓楚的游医带头开仓,全村早饿死了。”
“哎,你说那‘楚先生’后来去哪儿了?”
话音未落,门外走进一个戴斗笠的女子,放下几枚铜钱,要了一碗粗茶。她听着对话,嘴角微扬,却不言语。待众人散去,她才悄然取出一枚小巧铜镜,轻抚镜面。
镜中浮现出楚云梨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