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道心者,求道之心也。坚韧不拔,矢志不渝,如精金百炼,万劫不磨,此者方为真道心。”
此乃修行界普遍认知,在阴阳法台的下方,亦有不少修士点头赞同。
陆城神色平静,反问言道:
“若道心仅为一颗顽石,纵万劫不磨,可灵性不显,智慧不生,此石可成道否?求道之心,是‘求’在前,还是‘道’在前?执着于‘求’,岂非已落‘我执’下乘?道心若只一味刚强,遇至柔之水,遇无形之风,又当如何?”
这里陆城取的是意象,心志为刚强烈火,灵慧为柔和水流,他这已经根本不是论道了,而是点拨:
你四千载修持,为何连元神境界也未能突破?其中关隘便在于此。
陆城声音平淡,却字字犹如千钧,敲在老道心坎。
白发老道张口结舌,他所理解的“坚韧道心”,在陆城这“刚柔并济”、“破除我执”的诘问下,显得单薄而片面。
他试图辩驳,引据道典经书,但陆城总能以更高维度的视角,指出其言中破绽,直指本质:
“如此道心蒙尘之辈,早已不复自省回转之念,一味执迷道途,业障缠身犹自癫狂,纵使万劫加身亦不肯回头,若非受身死魂灭之劫,便是天地倾覆亦难令其醒转,痴儿,你到现在还不明白?
道在那里,客观真实,天地流转,不为圣存不为魔亡,你这般一味热诚狂信,却不去启慧开智琢磨钻研其中法理,便是再苦修四千载又如何得道?”
不过盏茶功夫,那名老道已然额头见汗,一颗冥顽道心被问得摇摇欲坠,最终长叹一声,终是心悦诚服地躬身施礼:
“神君道行高妙,贫道受教。”
言罢,黯然退下。
这场首战,陆城胜得轻描淡写,根本丝毫不费心力。
论道法会自此拉开序幕,来自七山八海、不同道统的修士络绎不绝,纷纷登台。
有儒修谈“浩然正气即为道心”,陆城以“天地不仁”诘之;
有佛门高僧论“明心见性,佛性即道心”,陆城则问“魔性是否亦是道心一部分?如何明辨?”;
有剑修称“一往无前,剑心通明即道心”,陆城便问“若前路是万丈深渊,亦要一往无前?剑心通明,可曾照见己身之垢?”
更有魔道巨擘深夜而至,试图以诡辩乱其道心,却被陆城叫破形藏,剑光一照,魔念自消,狼狈遁走。
法会论题亦从“道心”延伸至“道法根基”、“返虚真意”。陆城端坐阴阳法台,如同定海神针,又似浩瀚道海本身。
他引经据典,信手拈来,从《道德》玄言到《金刚》妙谛,从娲皇造化到神魔本源,从凡间红尘到上界玄机。
陆城道人的论述,根本不拘泥于一家一派,而是融会贯通,直指大道。
时而如春风化雨,启人心智;时而如惊雷炸响,破人迷障;时而又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只留下听者无尽的回味与思索。
随着时间的推移,陆城道人仿佛化身千万年道法的见证者与诠释者。
论“道法根基”,他言:“万法归宗,其基不在神通变化,而在‘真’与‘一’。返璞归真,万法归一。神通是枝叶,道行才是根本。根基不固,神通愈强,反噬愈烈。
以力证道?力亦是道的一种。”
太清宗不是第一次两次举办这种大型论道法会,因此看似平稳推进,其实内里自有森然法度规章。
前面六日,按照诸位修士前来登记的次序递进,其后再想到陆城神君面前论道,便要在泰岳峰下的小论道中取胜,才有资格。
同时,太清宗本身就号称道论第一,太清宗本宗修士,哪怕眼热泰岳峰顶的那些灵丹宝物,也不会在法会一开始时,便登台论道,消耗自家修士心力。
太清宗的道论高手,往往会在法会的中末期,加入论道,在小论道中战胜各方挑战者,再前往泰岳峰与陆城神君论道,若是败了,自然没什么可以说的,若是胜了,陆城神君这可是斩首求道,本宗修士自然不会让神君斩首,而是取走一件宝物,双方便是两相得益,甚至神君还要承你人情的。
一日,两日,三日…十日,十一日,十二日…
时光在激烈的思想碰撞与智慧的闪光中飞速流逝。
阴阳法台之下,来自天地各方的修士越聚越多,云海之上,仙禽瑞兽盘桓倾听。
无数修士在聆听中豁然开朗,瓶颈松动,甚至当场法力境界突破者亦不在少数。
这些修士对阴阳法台上那道身影的敬畏之情,也从对其修为的仰望,彻底转变为对其智慧与道行的由衷折服。
这也是太清宗道论第一的可怕之处,道论是可以客观提升修士道行的。
随着时间的推移,整整十二日过去,前六日陆城是直接给出三个题目,邀请众修论道。
后面六日,便是陆城神君先出一题,登台论道者后出一题,最后陆城神君再出一题的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