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浮着,随波而去。
“你说,它会漂到哪里?”苏念问。
“不重要。”他说,“重要的是,它出发了。”
凌晨四点十七分,他回到房车,却没睡。打开电脑,调出晓宇即将演讲的流程文档。发言稿尚未上传,但他知道内容??苏念昨天悄悄发给他一段语音,是晓宇用方言背诵的初稿。
他点开音频。
少女的声音清瘦,带着西北土地的干燥与倔强:
>“我叫晓宇。
>七岁那年,伯父把我关在柴房三天,因为我弄丢了他两块钱。
>我饿得啃墙皮,渴得喝自己的尿。
>那时候我以为,人活着就是为了挨打。
>后来我收到一封信,是一个叫‘声音邮局’的地方寄来的。
>里面只有一句话:‘你不是错的,是疼的。’
>我哭了很久。原来不是我不好,是我太疼了没人知道。
>许老师给我讲故事,我开始相信夜晚不会永远黑。
>我背诗,写字,偷偷藏食物,因为我突然想??
>活下去,看看天亮的样子。
>现在我站在这里,不是为了感谢谁救了我。
>我是来告诉所有人:
>我不是你们同情的对象,
>不是励志故事的素材,
>更不是用来证明‘善有善报’的证据。
>我就是我。
>我有权愤怒,有权沉默,有权不完美。
>我活着,不是为了感动谁,
>而是为了对自己说一声:
>晓宇,你值得被爱,
>即使从来没有人这样对你。”
音频结束,车内寂静如渊。
许风吟把脸埋进手掌,肩膀微微颤抖。这不是感动,是一种近乎神圣的羞愧??他竟有幸见证一个人如何从灰烬中重建自我,并以最朴素的语言宣告存在。
他知道,这番话若传出去,必会被媒体剪辑成“逆袭少女震撼全场”,会被公众号标题党写成《从被虐女孩到演讲冠军》,会被教育机构拿来当宣传案例。
但他也清楚,只要晓宇站在台上说出每一个字,那些试图消费她的人,终将败给她眼神里的光。
清晨六点,他再次来到记忆公园。
雾又起了,比往日更浓,像一层流动的纱。信箱前已站着几个人:快递员、晨练老人、穿校服的学生……他们默默放下纸船,或是一封信,或是画,或是干枯的花枝。没有人说话,仿佛这里不是公园,而是一座无名的祭坛。
七点整,老兵来了。这次他没带铁盒,而是拎着一个小竹篮,里面装着几颗煮熟的鸡蛋。
“我孙女说,吃鸡蛋能补脑子。”他把鸡蛋放进信箱旁的保温箱,“留给那些想读书的孩子。”
许风吟看着他布满老年斑的手,忽然问:“您当年……真的没收到母亲的回信吗?”
老兵一怔,随即苦笑:“收到了。战地邮局转过来的,迟了两年。她临终前写的,说每天都在等我回家吃饭。可那时候,我已经习惯了没有家的日子。”
“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怕打开后,发现里面的话我配不上听。”他望着湖面,“直到昨天,我才敢承认??我想她,想得心口疼。”
许风吟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