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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第36页)

松烟去马厩去了,周围别说跑腿的军士,就连侍女、侍从,一个鬼影子也没有,天尚未黑,可场院宽大,穿堂风吹动树枝树叶,沙沙声惊起林寓娘一身鸡皮疙瘩。

偏生这时候月洞门后,极静谧时又传来几声怪异声响。

从前院去后院,这里是必经之路——松烟带她去后院时走的就是这一条路,那里应当有一处水榭,一处水塘,一处演武场。

别是什么时候落水的水鬼在寻人吧?

林寓娘暗骂嬴铣为何要将宅子建得这样大,又骂他这样大的宅子里头为何不知道多安排几个人,怀里紧紧抱着小木盒,缩手缩脚越过月洞门,只想着尽快回后院里头去。

却又听见一声:“咻——咚!”

天快要黑了,偌大的府里也没个人来点灯,林寓娘只得闷头往前走,却不妨又听见一声一样的声响,紧接着却是一句:“寓娘?”

这是哪里的水鬼,竟然还知道她的名字!林寓娘惊得险些没嚷出声,回头一看,唤她的却是嬴铣。

“寓娘,你回来了。”嬴铣将才刚取出的箭矢插进箭囊,走到她跟前,疑道,“这是怎么了,脸色这样惨白?”

林寓娘一口气险些没倒过来,好半晌才回过神。

“你在练习射箭?”林寓娘看看赢铣手中的弓,又看看远处被扎成刺猬的箭靶,长出一口气,“这么晚了,练射箭?”

说完了突然想起来,他方才是不是唤她……

“是啊。”赢铣晃了晃白生生的胳膊,揉了揉肩膀,将长弓挂回架子上,“受伤之后许久不练骑射,回京之后又诸多事务繁杂,眼下才有片刻闲暇。”

在高句丽时餐风露宿,连林寓娘也被盛夏烈日晒得黑了些,更别说是阵前拼杀的赢铣了,可自从打完仗后,赢铣虽然仍然总在外头奔波,露在外头的皮肤却一日比一日白,等回到长安,便同平时无异了。

可眼下打着赤膊,露出一身健壮的肌肉时,脖颈与胸腹之间还是形成了鲜明对比,脖颈以上是棕色,手臂及腰腹却是近乎透明的白,眼下天色将暗未暗,更是白得显眼。

等等……赤膊?

林寓娘后知后觉,匆忙别过头。

“寓娘?你怎么了?”赢铣挑挑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却又不知动到了哪里,闷哼一声收回手。

听见动静,林寓娘不得不抬头看了一眼,赢铣五指张开,正握在胸前虬结的肌肉上,才刚射过箭,本就扎实的肌肉更加贲张,简直让人无法忽视。

可林寓娘还是看见了指缝中露出的,两道伤疤。

一道较为陈旧,是用利器刺伤,另一道则是崭新的箭伤,用利器剜除箭矢后缝合过,经过细心照料,已经生出鲜红的血肉。

嬴铣捂着伤处,一双眼睛却仍关切地望着林寓娘,似是在问她究竟为何不高兴,为何心绪难宁。

林寓娘同他对视一会儿,别开眼。

“你的伤口崩裂了,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

赢铣肩上的箭伤深可见骨,又伤在要紧处,受了这样重的伤原本应该好好将养,可那时情势紧急,他又是折断箭杆与敌人拼杀,又是在缝合过后压紧伤口,没事人一般在山间树林中与人鏖战。

也亏得他底子好,受了这样重的伤这样折腾,一没发高热,二没生脓疮,全须全影地活到了战事结束。回到幽州之后,林寓娘虽然与他同住在刺史府里,可一个住在墙根角,另一个随侍天子身侧,寻常碰不着面,也就无从替他检查伤口。不过想想徐国公身为天子近臣,上赶着要替他问平安脉的名医只多不少,又何必等她来操这个闲心。

果然,才刚一打眼,林寓娘便看见当日伤处已经愈合,血肉已经新生,只要好好将

养,日后应当不会留下什么隐患。

可赢铣却赤身裸体站在庭中吹着冷风习练什么骑射,这不就牵动伤口了吗。

林寓娘搞不清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些着恼,可身体是他自己的,她的这份恼,既没有来由,也没有发泄的余地。

左近就是水榭,林寓娘原想着让下人取来灯烛伤药,给嬴铣简单看过就走,可不但左右都无人,嬴铣还两手一摊,说自己不常回来,并不知晓哪里备有伤药,林寓娘只得将人往自己暂住的院子里走。

转过弯,别院里头的仆婢像是知道主人就要回来,已经提前点上灯,可左右喊了好几声,不管是小金还是十七娘,都没人应答,林寓娘只得将人领进屋子安顿好,又将箱笼里的医箱翻出来。

林寓娘走得急,天色又昏暗,是以并没瞧见,赢铣手虽敷在伤处上,却得意地扬了扬眉毛,只在她回过身时,又丧眉搭着眼,捂着肩膀小声嘶气。

吃了在营州时的教训,这回好不容易将人带进了长安城,赢铣没再敢把人往他的住处领,徐国公府面积宽广,园林格局复杂,除非林寓娘绕着院子走完一圈又一圈,或是登上高处,否则不会发现她现下所居的“客院”,实际就在整座府邸的最中心,甚至论格局,还比赢铣现在所住的“主院”更大了一圈。

此处地气最好,装潢也最精心,嬴铣没选在这里作主院,原本只是因为这里离前院太远,不方便他做事而已,却不想终有一日,这里还能迎来它的主人。

分明是自家的地界,自家的屋院,赢铣被林寓娘领着踏进门槛时却十足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什么,静悄悄地坐在高凳上,楠木的坐榻,绣锦填软缎的坐垫,象牙镶嵌的凭几,雕漆的屏风,原本再熟悉不过的一切,只是因为多了了一个人的气息,这些失去生命的死物仿佛也都添上了几分暖意。

透过薄薄一层纱帘,能瞧见内室影影绰绰的人影,赢铣倏地收回视线,低眉顺眼地坐在原地,下一瞬,便见林寓娘提着医箱走出来。

“如今既然战事平定,你也不需再上战场,就该好好养伤才是。”林寓娘借着烛火,仔仔细细检查了赢铣的箭伤,当日缝合时她用的是桑皮制成的线,这种线柔韧纤细,穿针缝线时与寻常棉线几乎无异,但会随着伤口愈合一并长在肉里,直至消失,便省去了伤愈后拆线的再次受伤。

但大概是后来为他处理伤口的医工并不清楚详情,只以为她用的是寻常棉线,既然伤口已经愈合,便想着要将缝合的棉线拆卸下来,如此在伤口上又添了些撕裂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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