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抬眼,灯影在她瞳仁里凝成一点冷芒,“南王年老,太子无能,早已成了僵局,朕要他们内斗,只需一条裂缝,就足够了。”
“除掉南影安是南霁远的事,不是朕的。”
她说得轻,像在讲一局棋,而非一国生死。
陆衍却听得出她尾音里极细的顿挫,那是杀机,也是倦意。
她累了。
他放下盏,指尖沾了点茶渍,在案上随手画出一道弯弯曲曲的褶皱,“裂缝有了,接下来陛下又要怎么做?”
“接下来,让南霁远自己把刀递给朕。”
她修长的手指按在信笺上,将它缓缓推到陆衍面前,凤眼里含着浅淡的笑意。
那封信的字迹陌生,写全了对面那人的图谋,落款清晰。
南霁远。
陆衍毫不意外沈昭会任由南国内斗,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沈昭居然已经和南霁远通了信,这点远超他预期。
南国的使团才到上京多久?她就已经和远在南国都城的南霁远有了联系。
陆衍轻笑着摇了摇头,桃花眼里涟漪漾开,“陛下果然出众,臣心悦诚服。”
沈昭的果决和利落,对外人毫不留情的利用,玩弄权术,她将帝王之术用得很好。
“陛下,南霁远不会是傻子,不会发觉不到自己被利用了。”
陆衍边说,边拿过沈昭身前的茶盏,为她斟了大半杯,复又推回她面前。
凤眼低垂,沈昭看着面前散发着袅袅热气的茶杯,淡淡笑了一声。
“是,他当然不傻,可惜南国近年来国运不济,安国和魏国虎视眈眈地打压,朕应允他开放边境榷场互市,以茶换马,互通有无。”
她抬眼,目光如炬,眸中的光亮得惊人,“南霁远若想坐那个位置,若想活命,他的选择不多。”
“换而言之……他没得选。”
南国如今朝局动荡,内忧外患,南霁远又非储君,上位总显得不合伦理,沈昭就是吃准了这几点,才会如此咄咄逼人。
只要能为南国谋求更大的利益,新君到底是先王的第几个孩子,根本无足轻重。
陆衍很快想清楚了这一点,眼里闪着星星点点的光,低笑着轻轻鼓掌,一声声清脆。
“陛下简直是……”
耀眼得让他移不开双眼。
仲夏的风掠过竹亭檐角,吹得那上面的铜铃叮当作响,恰似骤然的心悸。
“昭”,日明为昭,要沈昭活得像日头一样。
可如今,她活得像一局棋,步步为营,落子无悔,却无法分清自己到底是棋子还是那执棋之人。
而那枚被她亲手推远的棋子,却总在夜深人静时,悄悄回到棋盘,带着一点不肯熄灭的余温,奔赴向她。
她垂眸,指尖在膝上轻划,无意识写着什么,待反应过来,又反手抹去,连一点浅淡的痕迹都没剩下。
“陛下,可否与臣下一局棋?”
沈昭回神,这才发现陆衍不知从何处翻出了一副围棋,棋枰摆放好,黑子白子静静放置在棋罐中。
“黑先白后,陛下请吧。”
黑子照例放在她面前,沈昭垂眼看着竹编的棋罐,细长的手指捻起一枚,缓缓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