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明冉本来微眯着眼眸享受着爱人的亲昵,在听完青年的话语后却呼吸敛住,眸光深幽而绵长,“为什么,我们现在这样不好吗?”
他握住贺琨的手腕将人攥进怀里,随后起身一揽,侧卧在躺椅里的青年就这么紧密地伏进了他怀里,贺琨的发质偏硬,贴在肌肤上有些扎,他偏偏不在意,还固执地在那乌黑的发顶落下一吻。
放下纪家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或者说纪明冉根本不愿意再放下手中权势,不仅是为了复仇,他还要成为纪家的家主,他有能力、有野心,为什么不可以?
树欲静而风不止,上一世的死亡就是最好的印证,与其变成待宰的绵羊,为何不站在浪头弄潮。
既然从出生就注定入局,便不可能再抽身而退,更何况如今贺琨已经与他的命运相连,纪明冉只有一条路,就是向前。
贺琨本想说“不好”,可是最后也没说出口,他害怕纪明冉某天也会变成贺郝舟的模样,是不是届时再亲近的人也可以随意杀害。
想到这贺琨不寒而栗,他曾经质疑谁,都也不会质疑纪明冉对他的爱,可是现在他躺在纪明冉的怀里却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窗外树影婆娑,碎银似的月光把枝桠拓在白墙上,像水墨描出来的朦胧画,倒影在白墙晃动,如同纪明冉在贺琨看不见的角度,握住把匕首插进自己的身体里。
贺琨睫毛微微颤抖,再次剧烈地咳嗽起来,他支撑起身体,下定了决心,“想喝点温酒,好冷。”
纪明冉本来想劝阻,但考虑到明天就是婚礼的日子,定然免不了应酬,不如让贺琨喝到微醺,今晚也能休息好些。
他将毛毯严实地盖在贺琨身上,只露出个毛茸茸的脑袋,又磨蹭着爱不释手地亲了亲,“好,我去酒柜拿,你等等。”
贺琨见着纪明冉离开,从口袋里拿出一包药粉,提前倒进了温酒的小茶壶里,又和着水服下了解药,在纪明冉回来前回到了壁炉前的躺椅上坐着。
药是宋榄想办法送进来的,他应该会在婚礼开始前就会将自己截走,狗咬狗的戏码罢了。
说起来他和宋榄能联系上,起因还多亏纪明冉,前段时间贺青峰前脚被贺琨接回了国,中枪苏醒后的宋榄后脚就跟来了。
得知是纪明冉的背刺后,他火速与罗德山庄割席,夺妻之仇让他对纪明冉那是恨之入骨,无奈多次刺杀不成,便把主意打到了贺琨身上。
彼时,贺琨还在公寓里躲着,宋榄靠着吃饭的老本事,追寻着蛛丝马迹就把贺琨找到了。
他只有一个诉求,就是他到手的老婆没了,纪明冉也别想好过,最好是比他难过百倍千倍。
这个人在国外搞灰色产业的,下手自然是怎么阴损怎么来,本来想着将贺琨杀了一劳永逸,但是他不敢。
因为贺琨是贺青峰的底线,宋榄怕贺琨要是哪里磕了碰了,峰哥就真的一辈子不会搭理他了。
所以宋榄最后决定要将贺琨送走,永远藏起来,藏在纪明冉不知道的地方。
贺琨听完只觉得是件好事,不连累到贺氏集团,也不牵扯到哥哥,自然是答应了,并且十分配合。
与此同时,他一遍一遍让纪明冉答应阻拦宋榄,是为了自己离开后,斩断纪明冉与宋榄再次联手的可能性,他们互相牵制得越久越好。
贺琨听见响动,缓缓回神,看见纪明冉取来了一瓶寻常的果酒,酒的后劲不大,但是又是正好可以助眠的程度。
屋内壁炉里的柴火正烧到最温吞的阶段,木柴偶尔“噼啪”爆出星子,又很快被裹进绵长的松香中,令人昏昏欲睡。
矮几上的小壶正温着酒,咕噜咕嘟地细响,热气顺着壶壁往上爬,氤氲了纪明冉的眉眼。
贺琨移开视线看向窗外,目光沉静如水,并不悲伤也不惊惧,接过纪明冉递来的杯盏,仰头饮尽,温热的液体确实让身体微微回暖。
“又下雪了,纪明冉。”
纪明冉没有回应,只是在这个宁静的夜晚凝视着贺琨,来时的路已找到归宿,胸腔如同填满柔软蓬松的棉花糖,充斥着淡淡甜意,是一种幸福到填满的感觉,他被冲得浑身酥麻,连续喝下两盏酒,轻柔深情地吻上了眼前之人,直到结束也不肯松手。
感受着纪明冉拥住他的气力慢慢褪去,贺琨顺势推开黏腻的怀抱,走到露台前,握住莲纹的金属门柄,彻底推开了玻璃门。
冬夜的风裹挟着雪粒撞进来,刚落进屋里的雪瞬间融在地板上,门外的风雪正烈,将贺琨的影子扯得忽长忽短。
“纪明冉,我记得你就是在雪天死去的。”
青年站在雪夜的月色下飘渺到像一缕快要散去的轻烟,等纪明冉察觉到不对劲时,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他挣扎着起身,可身体摇摇晃晃就是迈不出一步,无论如何也提不起半分力气,甚至意识都开始模糊。
直到迟缓的思绪将那句简短的话语拆解分析,纪明冉倏尔愣在原地,他费力地仰头看向贺琨。
眼中顿时变成冰冷的审视,冷厉清晰的眸光比落在贺琨肩头的风雪还要更寒凉几分。
这就是纪明冉,这才是纪明冉,理性清醒,利益至上。
贺琨看错了,也求错了,属于他的冉冉早就死了,孤独地死在一个雪夜里,死了就是死了。
自嘲般的苦笑浮现在贺琨的脸上,可是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也给不出什么了。
告诉纪明冉真相,不过也只是为了更彻底的别离。
“你死后的时间很漫长,我没有坚持太久,19岁那年我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你,”贺琨没有说出那些空泛心酸的往事,似乎已经不重要了,“后来的事,你应该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