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会变得面目可憎起来么?”柏姜喃喃道。
柏漱嫣低头,看着怀中柏姜两点面靥鲜红,反衬得脸色愈加苍白,她低声叹一口气,阿姜在深宫里,未来要在朝堂上,她心底残存的那些慈善和天真,与其让外人来摧毁,不如自己亲自动手。
第二日便要办法会,柏姜命那小女尼服侍姑母休息,带着满腹心事离开了偏殿。
宫人静默地在身后合上大门,阿充带着一队仪仗从旁跟上。
柏姜无意识间将手搭到阿充收上去,却感到手下的小手忽地一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有多么冰凉。
阿充忧虑地问:“娘娘,今日是怎么了?可是抚冥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柏姜摇摇头,脑海里有关贺兰钰的片段都散碎凌乱,不成样子,于是她问阿充:“这个月哀家吩咐送补品药膳给皇帝几次?”
“四次,还有一次皇上在殿里议事,没有送进去。”
“那四次里,皇帝都用了么?”
“不清楚,宫人都叫阿充放在一边,说等凉一凉再给皇上用。娘娘您说咱们不过是装样子每月点个卯,故而阿充也没在意,放下变回来了。”
阿充也咂摸到不对劲,语气犹疑起来:“娘娘,是有什么不对吗?”
柏姜心中阴云渐生,终于下定了决心:“每日这时候膳房要给哀家送燕窝,你去拿来,随哀家一道去皇帝那里。”
到光极殿里的时候,皇帝正小睡,听闻柏姜来,要整拾服仪,被柏姜按下,就在寝殿里坐下。
因为皇帝睡的浅,极易醒,故而他小睡时都屏退左右,此时光极殿中空空荡荡,皇帝半坐在榻上便有些失措,目光逡巡不定,扯着嗓子要喊侍从进来侍奉。
“劳烦他们做什么,阿充,伺候皇上起来。”
阿充应了,却被皇帝挡下:“不用,不是什么麻烦事,朕、朕自己来便好。”
“哦,”柏姜笑笑,将食盒里的燕窝拿出来,推到皇帝跟前:“今日姑母她老人家来,只顾着说话,忽而想起哀家已有好几日没有看皇帝了,这才带了碗燕窝过来,补气生津,有益于皇帝的病。”
“好,多谢太后。”皇帝仓皇地扯出一个笑:“汤羹有些烫,朕一会就用。”
“烫吗?”
柏姜做不解状,将手背贴在碗壁上,笑道:“不烫,正正好,再搁一会儿便凉了,失了效用就不好了。”
皇帝反应奇大地抬手推拒,然而柏姜并没有什么动作,他又只好惶惶然地将手放下了,怀疑和惊惶将那脸上的笑意拉扯地夸张而扭曲:
“朕身体已经好了许多,太后不必日日为朕操劳,也、也多多保养自己才好……”
“嗐,皇帝为哀家操什么心呢,今日来都来了,不要拂了哀家的好意。”
柏姜端起碗,不容置疑地走近皇帝,激得他将手一挥,盛着燕窝的汤匙被打飞,被子上一片狼藉。
柏姜端着碗的手仍旧滞在半空中,她本应作惊吓状,但她只是维持着姿势静静看向过于惊骇的皇帝,无声地逼迫他给个解释。
皇帝双手撑在身后,不住地喘着气,嘴唇开开合合不知道怎么维持岌岌可危的体面。
柏姜等了半响没换来一句话,早已了然,她悠悠转身打食盒里取出一柄干净的汤匙,从碗里舀一勺送入自己口中,半响道:
“嗯,今日的味道是不似平日香甜,怪道皇帝不爱用。”
她收回手,将手里东西“铛”一声放回食盒里,继而抬手唤人来为皇帝收拾这一片狼藉:
“膳房的厨子该敲打敲打,免得他们不好好做自己的事。皇帝休息吧,哀家先回了。”
皇帝仿佛被扒了衣服游街示众一般,埋着头满面通红,肩背不停地颤抖着。
柏姜冷眼旁观,心里那些悲悯啊同情啊都灰飞烟灭了,只是觉得有些悲哀:“哦,还有一件事,姑母避世多年,不愿意明日在酬佛宴上抛头露面,因此特来知会皇帝一声。”
皇帝点了点头,膝头的被褥骤然湿了一块。
柏姜无视那洇开的水迹,转身带着阿充离开了光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