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混杂体!!”
血色染红了努曼岛地下基地的空间。原先自信围困“实验对象”的子体发出濒死惨叫,直到发声器官被哨兵一刀削掉,仅剩气流嘶吼的破空声——这一次,它无法再故技重施恢复躯壳,因为被肢解的是本体,现在等待它的只有死亡。
“好吵啊……”不远处的向导似乎被迫从睡梦中醒来,头疼地按住右眼。
身体重得像挂了拉砂石的卡车,江别羽人虽然站着,但他觉得和躺着没区别。不合时宜的嘟囔令违和感遍布大脑,江别羽记得自己当时并没有嫌子体吵,毕竟当场完成报仇只会觉得悦耳。他疲倦地放下手,视线始终难以聚焦,只能想象血丝正充斥整个眼球。
乖狗马上要攻击我了,他心想。
果然,意识到子体肢解殆尽、没有继续虐杀的必要时,哨兵反手抓握磨损的匕首,猛地回头寻找另一个存活生命体——他的向导。
那双灿烂的金蓝异瞳冰冷得可怕,里面识别不出任何情感,哪怕神游症造成的痛苦。
这种眼神江别羽并不陌生。
入学中央圣所前,他随老师在塔清理部队见习过一段时间。那些将被处决的失控哨兵理智全无,基本都处于这样狂暴的状态。
杀掉他们不是难事,一颗精准命中的子弹就足够了,但在圣洛普斯教会看来,单纯利用他们提升圣子的射击水平显然是一件性价比极低的事。教会“接管”了这些失控哨兵,命令圣子肃清他们。
一同到达处刑室的,还有塔和世界政府各个军队的军官们。他们或因好奇或因邀请,纷纷围在防爆玻璃后窃窃私语。圣子很快在裴吉教士的牵引下进入所有人的目光中央。教士放下手里的黑色械盒,弯腰按住圣子不知害怕还是兴奋而轻颤的肩膀,命令他瓦解那些失控哨兵的屏障和图景。
这些失控哨兵的评级全都不低,他们只是迷失了意识体无法找回,并没有丧失力量,所以才得以把命留到最后,等审判团最终确认必须放弃生命。有人不可避免发笑,根本不信这个刚发育的小毛孩有能耐对付失控哨兵。
但军官们看见逐一拉直的心电图很快笑不出来了,反而非常忌惮这个年仅14岁的少年向导——他甚至没在肃清时释放精神体!
【圣洛普斯耗费心血诞生的不是圣子,而是某种用来执行肃清的工具!就算他不是,也一定有这样的能力!这是不是违背了造出他的初衷?按照神选计划的初衷,他本该……】
江别羽偶然见到这样的评价,是在一张摊开的信纸上。简单辨认后他认为这封信就是原件,但不清楚是拦截下来的弹劾,还是直接递交的抨击。
我本该什么?
他刚想翻页,信纸就被从天而降的黑猫压实,把他吓了一跳。老师的精神体平日里喜欢在书房睡觉,它似乎不小心从高层书架翻落,拉伸毛绒躯体后打了个哈欠,又蜷缩睡在信纸上怎么都弄不走。
出于对老师的尊敬,江别羽打消了用蛮力把它揪开的念头,但这封信后半段的未知内容实在令他在意。
他想知道自己被选中的理由,还想知道自己将来要前往何处,更想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信念踏向明天……所以当天晚饭时间江别羽一直心不在焉,哪怕裴吉三番五次提醒他这样很失礼仪。
教士察觉到他陷入某种低沉情绪,温声询问他怎么了,是不是担心在科学理事会接受长期治疗的妹妹。
「“我想知道我存在的意义,”」江别羽坦白自己的疑惑,那双深褐瞳孔望向老师时满是对答案的期许,「“我听您的话,已经把那些哨兵杀了,但我还是没找到。”」
裴吉有些惊讶。他原想循序渐进淡化江别羽的杀戮意识,没想到江别羽已经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他为圣子的成长感到欣慰,所以低估了试炼井对少年身心的扭曲,也忘记了少年寻找归途的渴望。
他只是抚摸少年的脸,告诉少年:“你是领悟福音的圣子,你将带领圣洛普斯走向光明与爱——这就是你的使命。小羽……”
「“向主宣告你的忠诚。”」
“江别羽,向主宣告你的忠诚。”
“江别羽?!向主宣告你的忠诚!”
“哥!”
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喝都没让他回神,直到身旁的司诺紧攥他的手腕,指甲扎肉他才忽然惊醒。
追悼会上黑衣与白花相撞的场景令人发晕,四面八方投射过来的目光有一道额外刺眼。江别羽昏昏沉沉,再次按住纱布遮挡的右眼,随后尽力抬起快耷拉在地上的头。
最前面主持追悼会的牧师正怒目圆睁,仿佛想把扰乱流程的江别羽吃了。
“江别羽!”牧师的声音听起来咬牙切齿,“作为裴吉教士收养的长子,这么重要的时刻你该保持专注,这是对养育你成人的教士最基本的尊重!现在!立刻向主宣告你的忠诚!”
“……啊?”他面容呆滞。
牧师急吼的语速太快,没了助听器他只能听见一通乱码,根本不知道牧师吵吵嚷嚷说了什么。
牧师嗷得一口气提不上来,看起来快气晕了。
注意到附近的副主教脸色变得极差,司诺低骂江别羽快把嘴闭上,然后高声解释江别羽在上一次任务把脑子撞坏了还没治好,作为教士收养的女儿,她会连同江别羽那份一并宣告,请求主的原谅。
“我什么时候把脑子撞坏了?”这句话他倒听见了,喝多了似的迷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