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滕令欢自打重生之后,就一门心思扑到给自己找真相的事情上,于裴家的内斗说一句毫不关心也不为过,只是没想到今日像是吃了炮仗了一般,话里带着火药,说得人脸憋得通红。裴珩淡淡一笑,又将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用给裴辅泽倒茶水来掩饰尴尬的陆姨娘,心中了然。
难得滕令欢还能有这样伶牙俐齿的样子,上次她这样好像还是在五年前的朝堂上。
然而滕令欢似乎全然没注意到裴珩的目光,一通话说完,见陆姨娘自觉得面上挂不住,她也没再刨根似地说下去。她老师赵明远说过,和人辩论讲究点到为止,撕破脸就没必要了。
念及此处,她露出带着几分孺慕之情的笑容,看向裴辅泽:“父亲既然都说了,女儿也不好再说什么矫情的话。”
说着,她将酒杯拿起,说道:“谨以此杯,祝父亲身体康泰,福寿绵长,再者,愿我裴家门庭永葆清正之风,子孙后代皆能堂堂正正做人,勤勉恳恳做事,不为浮华所惑,不为宵小所扰,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
这一通话说得漂亮,说完,她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姿态磊落光明,没有裴璎往日的女子气,到是多了几分朝堂学子的气质,让主位上的裴辅泽都是一愣。
“好!阿璎妹妹这番话说得漂亮!”二房三子裴闻率先开口,抚掌赞叹,他年岁尚小,虽然没完全搞懂女眷间的机锋,但滕令欢这番引经据典、格局宏大、又充满正气的祝酒词,着实听着痛快,像是和他同期的学生都说不出来的话。
裴闻举杯,说道:“我敬妹妹一杯。”
滕令欢转头看过去,余光却正好掠过裴珩,她没有看他,而是将目光放到裴闻身上,随后举起酒杯,微微颔首,回敬了一杯。
裴珩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方才缓缓收回,唇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极难察觉的弧度,却很快又消失。裴府夜宴起,他那一抹心绪被淹没在歌舞声中。
期间,二房夫人笑着拉过滕令欢的手,上下打量着,对裴辅泽夸赞道:“大哥,些日子不见,阿璎出落得越发标致了,这通身的气度,真是越发像大嫂了。”
滕令欢一顿,在裴府待了那么久,还真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提起裴辅泽先前的夫人。听闻裴家长房先夫人早逝,是诞下了裴璎后离世的,距离如今已经过去了十八年,故而府中鲜有人提及。
没想到这么久头一个提出来的人,居然是二房夫人。
这时,一只手握到了她的手腕,她一惊,转头看过去,只见一个圆脸圆眼的姑娘站在自己身边,滕令欢记得她,那是二房的女儿。
先前裴府的冬至宴上见过。
裴挽云说道:“我看阿璎妹妹近日身子好了不少,京城荟英楼新来了个琴师,听说生得英俊,眉清目秀,气质脱俗,改日我带着妹妹去瞧瞧!可比你那个……”
她顿了顿,压低声音,“……比那个燕七强多了!”
滕令欢知道裴挽云性子活泼,没什么坏心,便笑着点头应了:“好啊。”
话音刚落,她却突然感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让人莫名地生出一股冷意,让她心头一窒。
她下意识地抬头望去,恰好撞入了裴珩那双幽深的眼眸。
他不知何时正看着她,眼神复杂难辨,似乎带着一丝不悦,又似乎有些别的什么。两人隔着喧闹的宴席,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谁都没有说话。
滕令欢率先移开了视线,心下有些莫名慌乱。
宴席进行到后半段,二叔裴以礼举杯向裴辅泽敬酒,感慨道:“大哥,你我兄弟二人,明明是至亲骨肉,却常常分隔两地,一年也见不上几面,想想真是……”
裴辅泽身为兄长,自是要沉稳几分,兄弟二人虽为骨肉至亲,但这些年各自成家,已经由一家人变为两家人,面对裴以礼这一番带有煽情意味的话,他显得并不是很感冒,只是摆了摆手,笑道:“这有什么,兄弟姐妹长大了,各自成家立业,像我们这般还能时常聚首的,已算难得了。你想想阿裳,自她嫁去南方后,便再也没见过了吧?”
裴辅泽口中的阿裳是他们兄弟二人的妹妹,早些年嫁给了江南一带的官员,至于具体是哪家人,如今究竟如何,就连两个做哥哥的都不知道。
裴以礼点头称是:“是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阿裳确实有好些年没见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笑着对裴辅泽说道,“对了大哥,说到这个,挽云的婚事也定下了,下个月初六,到时候大哥你们可一定要来赏光啊!”
正在低头喝茶的裴挽云猛地抬起头,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脸上的光芒也迅速黯淡,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父母,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