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棂胸腔剧烈起伏了一下,猛然从床上坐起来,他像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汗水渗透了薄衫,整个人湿漉漉的。
半炷香之前,得知解燕因他【死亡】一怒之下杀死了君鬼,淡棂趁缘主更迭从中脱身,依靠茶衣留在他身上的神眼,之间所产生的共鸣,让淡棂在众多茧房中精准定位茶衣所在之地。
粗重的喘息尚未得到平息,紧接着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响起,惶恐不安地喊:“首席,您起了吗?荒蝗主召见您,见不到您已经发了好一会儿脾气,请您快些过去吧!”
“这就来。”具体情况和解燕为他制造的幻境大差不差。
淡棂换上侍服走出去,在门口侯着的是个同为人盒,但已经被植入胚胎的小男孩,背上胚胎发育基本成熟,硕大的虫包如一颗颗瘤子堆满背部,肆无忌惮地索取男孩儿的血液做养料,他瘦得脱相,哭起来的模样显得滑稽。
面前的男孩估摸着比官惟还小两岁,淡棂抬到空中的手猛地顿住。
男孩儿五体投地跪倒在地,哭喊着:“请首席恕罪!请首席恕罪!”
“起来说话。”淡棂收回手,丢下帕子,“把脸擦擦,蝗主眼里容不得污秽之物。”
“……是。”
黄玉楼作为人盒第一供应源,对人盒的品质拥有至高标准,相貌不端不收,身不过八尺不收,就是声音太粗或太细都不行。
男婴断奶后入楼培养,一岁背诗二岁学琴四岁书画,不仅仅是单纯的培养受孕体,除却人盒,人类还拥有了别的身份,取悦蝗主的人宠。
淡棂走到一楼,几个年纪尚小的娃娃立马围了过来,拉着他的衣服撒娇:
“淡棂哥哥,我们想吃蜜饯,父亲说,只有得了蝗主大人的赏赐,我们才有机会吃。”
“蝗主大人最疼爱哥哥了,淡棂哥哥,我们想吃蜜饯,想吃甜甜的蜜糖。”
“好不好嘛,淡棂哥哥,拜托了。”
淡棂抬手在这群孩子头上挨个揉过去,黄玉楼的规矩是,年满十四出盒,其中若有人盒品质异变则贬为契奴,梳洗挂衣,以身体招待蝗人,作为黄玉楼养育多年的报答。
这群孩子从小被关在黄玉楼,灌输“蝗主为天”的思想,对于他们来说,为蝗主诞下蝗子天经地义,他们只需要生下蝗子,陪伴在蝗主身边就可以安稳度过余生。
但人盒在诞下蝗子后,身体畸变,后背犹如满目疮痍的大地,撑到极限的皮肤卸货后变得干瘪皱巴,恶心得像块擦了呕吐物的抹布,极少数人盒可以保持原有紧致的皮肤。
更别提种植蝗嗣是将导管刺入后颈皮下,把卵埋在后背,虫卵会长出针状倒刺在合适的位置扎根,通过接入营养管吸食人盒的血液做养分,等到成熟时释放麻痹神经的毒素,屏蔽宿体痛觉,啃食覆在卵袋上的皮肤,这时的人盒后背只剩密密麻麻的空坑。
而蝗主拥有比人类更长更顽强的生命,人盒不过是它们延长自己伴侣寿命,通过征伐垄断得到的消耗品。
人盒和永平县饥荒下的货币一样,一文不值。
“淡棂哥哥,你是不是不高兴了,眉毛像毛毛虫一样挤在一起了。”
“我不吃蜜饯了,哥哥别生气…我错了。”
淡棂回过神,露出个温柔的笑,轻轻摸了摸小孩的脸:“哥哥回来给你们带蜜饯。”
孩子们眼前一亮,高兴得欢呼,前面的孩子抱着淡棂,后面够不着挤不进去的则是抱着前面的人,一个叠一个,里三层外三层的把淡棂围在中间。
“围在这里做什么?布置的课业都完成了吗?”冷厉的声音从不远处飘来,孩子们闻言一哄而散。
淡棂顺着声音看去,男人身姿挺拔,背着手步履缓慢地朝他靠近,微微颔首示意:“首席。”
跟在淡棂身后的男孩怯怯地低下脑袋,恭敬地称呼他为:“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