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由蝗主直接任命,管理黄玉楼上下,可以说在永平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和其他男子不同,【父亲】不需要向蝗主贡献自己的身体,带领手下的孩子成为优秀人盒才是他第一要义。
淡棂作为黄玉楼的首席,自然受他管教,他微微颔首,学着男孩的姿态,毕恭毕敬地喊道:“父亲。”
“荒蝗主要见你,若是耽搁怠慢了,黄玉楼上下都吃罪不起。”【父亲】对待淡棂的态度比其他人温柔许多,并非偏爱,只是因为首席的身份,他轻声提醒淡棂,“荒蝗主年纪大了,容颜憔悴老态龙钟,不愿见人,你过去伺候需隔着帷幔,莫叫祂再动怒。”
淡棂轻声道:“明白,父亲费心了,我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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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棂将幻境产生的分身称为“解燕”,将和他同行的解燕称其真名“茶衣”,之前解燕设计淡棂【杀死】自己,将淡棂投放到新一轮的幻境,利用永平县茧房内容让他误以为一切早已结束,企图将淡棂一辈子困在幻境中,若非君鬼贪吃坏了解燕的好事,淡棂要发现还需一段时间,届时解燕再多些别的手段强行挽留淡棂也不是难事。
君鬼茧房的内容没有多少参考价值,他作为契奴进入马市扑买庄所经历的一切都带有解燕的主观色彩,有关世界规则的部分记忆,在离开后逐渐变得模糊,出了黄玉楼,淡棂对外界一无所知。
唯一有用的信息大概是永平县的故事背景,在淡棂成为首席前,永平县的饥荒已经有段时日,百姓度过受蝗主控制的反抗期,变得听话顺从,人人生子换取粮食,这群灾民逐渐被洗脑:
众人坚信,天和神不为一体,天道无情而神悲悯,天掌万物生灭,以道为尊,神临天下无所不能,以人为本。
若饥馑非天灾而是神罚,世间饿殍满地,尸横遍野,那么神背弃信仰,神是无能的;若灾祸为天所为,而神无力阻止,世间饥馑荐臻,野有饿殍,则天道无情而神无能为力;若神能阻止而不阻止天灾降临,那么天灾也是神罚,天道无情神也无情;若神从未背弃信仰,且有能力阻止灾荒降临,为什么永平县十室九空,众人易子而食,析骸以爨。
神是否已经背弃信仰,是否阻止过亦或无力阻止灾祸,对百姓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已经认定,如果世上有神,那么神一定抛弃了人。
直到蝗主降临,神不再是虚幻无法触及的,会生老病死,需要繁衍后代,神的声音是粮食倾泻在地的声音,动听悦耳,作为报答,他们将自己的孩子献祭给神明。
人生出的孩子是人,是从身上掉下来的一块会说话的肉瘤,无法创造价值,他们张开嘴不是哭闹就是索要饭食,要知道,他们自出生就没有信仰,不崇拜神明,只是张嘴,一味索取,是最不配活着的害虫。
而神生的孩子天生就是神,不会向世人索取,只是一味的付出自己的所有,因为祂们是神。
人和神应该是互为信仰的,当他们献出自己的肉I体,作为神的载具,感受到神的胚胎源源不断地注入体内,多月后迎接新神的诞生,一只害虫换众神降临,没有比这更划算的生意。
现在淡棂需要根据真假参半的故事,推测出完整的事情经过,判断缘主究竟是要他帮忙杀光蝗主,还是救济永平县改变现状,只有续写出符合缘主心意的结局,才有机会逼缘主现身,从而破解。
淡棂站在神母庙门前,那名男孩儿将他带到这里就想跑,却被淡棂一把抓住,男孩神情紧张,时不时往庙里瞟,像是里面随时会有可怕的东西冲出来要他命似的。
门楣垂下的竹帘刚好挡住神母像的脸,淡棂随意一瞥,轻声询问:“不是去见荒蝗主?这里是神母庙。”
“首席您忘了吗……荒蝗主就在神母庙…下面啊。”男孩儿声线颤抖,牙关打颤。
不知是不是淡棂的错觉,在男孩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往神母庙里一瞥,那尊神像似乎动了。
淡棂强行按住男孩浑身发颤的身体,手在肩膀上发力:“冷静点,没什么好怕的,告诉我你的名字。”
“名字?”男孩猛然顿住,身体不再继续发抖,眼神呆滞地看向淡棂,嘴里重复道,“我的名字?”
“你总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就算蝗主怪罪下来,我也可以说出你的名字替你求情。”淡棂神色如常,他的声音有股让人镇定下来的魔力。
“我叫……”男孩儿仓促地从衣袖里掏出一张泛黄毛躁的纸,小心翼翼地展开,把上面的字亮给淡棂看,“这个!”
人盒不配拥有名字,他们有属于自己的独特编号,黄玉楼的【父亲】称他为49号人盒,而蝗主对他的称呼他听不懂,只记得那段固定的类似昆虫扇动翅膀的嗡嗡声,只要出现这个声音,就是在叫他。
黄玉楼不会教这群孩子无意义的东西,比如不必要的文字,他们练字,只是照着帖子把字一比一复刻下来,更多学的是如何装出文人的气质,背诗,背的是一段文字,不需要理解其中的意思,他们就像放声歌唱的百灵鸟,声音悦耳就足矣。
淡棂看着上面已经有些模糊淡化的字迹,咬字清晰地念道:“左,丹,臣。”
随着这个声音落下,数年前,埋在左丹臣记忆深处的种子在此刻萌芽,那段尘封的记忆重现天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