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一路,倒也太平,虽昼夜奔驰,人困马乏,也遇到了几支流匪,但陈妙之这边镖师不少,一看就是硬点子,也没带什么财货,因此略有些摩擦,但并没有真刀真枪来掠劫。
唯一的变数是甘禹和与一伙有些功夫在身的盗贼缠斗时,一时情急,取了陈妙之鬓边的一枚不起眼小钗当做暗器射了出去。哪知那金钗在与对方钢刀碰撞的瞬间,竟如软泥般噗地一声扁塌变形,失了准头。
事后甘禹和才知那是纯金的,所以才如此软和,不由后怕。
尽管事后陈妙之数次安慰,可再遇到危机时,他抵死不敢碰陈妙之和香浮身上任何饰物。
一行人就这么各个顶着一对乌鸡眼,有惊无险地到了拓阳。
与寻常城池不同,拓阳并无城墙,更像是一个依附着巍峨拓阳山自然形成的聚居地。屋舍连绵,人流如织,其中既有寻常百姓,更多是携刀佩剑,气息精悍的江湖客。
拓阳山顶,便是赫赫有名的云笈宗,江湖第一大派。那里的弟子人人身穿蓝色宗服,目光清冷,行走间自有一股凌驾于寻常江湖客之上的气度。
陈妙之看了看来来往往的云笈宗弟子,又看了看自家门派的几人,不由得有些感叹:还是人要衣装。得想办法给自家人置办几身好衣裳,这样出门见人,也多几分体面。
云笈宗的弟子们在山下负责接待,花山派几人到了跟前。
那弟子微笑道:“几位远道而来,辛苦。不知名帖可在何处?容在下登记引路。”
颜问桃摇头:“没有名帖。”
弟子的笑容立马淡了一二分:“如此,可能告知贵派的名号?”
“花山派,”甘禹和说道。
云笈宗的弟子眼珠子转了转,似乎在回忆到底有无听过这个门派。
这一路上的见识,已让陈妙之知道了自己宗门在江湖中的地位——那就是毫无地位。
她心知不能再由着师兄师姐这般实诚下去,便挺身而出,站到众人面前,对那名弟子吩咐道:“我们远道而来,此地人生地不熟,敢问有何处可歇脚的?”
那弟子微微一怔,开始不着痕迹的开始打量陈妙之。
陈妙之任其打量。
弟子心头有些矛盾:一看这些人,似乎是哪个犄角旮旯来的泥腿子。可面前这位姑娘,虽然也是粗布麻衫,但是气度不凡,不像是普通人家出来的。门内有吩咐,携名帖而来的门派,自然好好接待,宿在山上。若是没有名帖而来的门派,则见机行事。
这个弟子目前的困扰就是这个见机行事:他实在兜不准陈妙之的身份,只得小心翼翼询问道:“姑娘是何门何派?”
“一样,花山派,”陈妙之回答得光风霁月。
弟子看了看她身后的颜问桃等人,又看了看她:嘶,头疼。
陈妙之也不催他,只静静看着他。在武庸家时,有些时候出门赴宴,她陈家是商贾人家,一些世官世宦家的下人,也会看人下菜碟,对她怠慢。
那时她便如此站着,神色从容,不动不摇,好让那些人下不来台,再换上殷勤的模样前来招待。
这一招,再次管用了。
那弟子承受不了陈妙之目光的压力,压低声音说道:“山上倒是还有几间为贵客预留的清静厢房,虽然简陋,但也算干净。若是贵派不嫌弃,可暂住那里。”
“如此甚好,”陈妙之姿态优雅地从容颔首微笑,扶着香浮的手,“劳烦带路。”
甘禹和等人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幕,不禁开始佩服这个师妹:一般这种时候,像他们花山派这种小门小户,常常被驱赶到一旁,得自觅生路了。
住进云笈宗的厢房,大伙儿都显得很兴奋。
颜问桃这儿摸摸那儿看看:“不愧是上等宗门,这摆的放的,都是好东西。”
甘禹和在院中花圃拔了几根杂草,放入怀中:“这种灵山大川的根苗,带回去种在咱们花山派里,说不定也能带点灵气来。”
陈妙之站在房中,含笑看着他们的举动,心里盘算着:原来这江湖中人,和武庸那些逢高踩低的俗人也并无不同。如此这般,自己则有千百种办法来对付。
想通此节,她心中一定,开口道:“我需下山一趟,颜师姐,甘师兄,有什么需要带的么?”
“没有要的东西,你自家小心就好,”颜问桃说道。这里是云笈宗地盘,虽然都是各路来参加大会的江湖中人,鱼龙混杂,但有云笈宗坐镇,没人敢乱来。所以她也放心陈妙之下山去逛逛。
陈妙之答允了一声,便带着香浮匆匆下山了。她已经明白,这一次想要让人高看几分,还得拿出武庸那一套调调来。人要衣装,目前的衣服可不够格。
袁定舟在云笈宗山下的客栈里居住,他自然也想上山见识一番,被西庭死命拦了下来:真要在那山里住了,鬼知道少爷还回不回来?
他在客栈里长吁短叹,不知七妹妹如何了,却忽见房门被轻轻推开,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身影竟真的出现在眼前。
“袁郎,”陈妙之开门见山,语气平静无波,“我记得你之前提过,为我备下了一件皎然锦的衣裳?”
“正是,”袁定舟受宠若惊,赶忙招呼西庭打开箱子,“之前在凉城时就备下了,一直想找时机送给你。你在山上,风餐露宿也就罢了,整日里穿的连往日家里的丫鬟都不如,可是不行,不能堕了你陈府姑娘的名声。”
他一直叨叨着说着话,陈妙之充耳未闻,只顾看着西庭将那件衣服从箱内取出来,一抖开:月华流淌,满室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