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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天(第1页)

今安和时忆推着那辆前轮瘪气的自行车,还没走出多远,原本就阴沉的天空便开始淅淅沥沥地落下雨点。起初只是零星几点,敲在车把和额头上,带着晚秋的凉意。但很快,雨势便迅猛起来,豆大的雨滴密集砸下,在干燥的路面上晕开深色的湿痕,旋即连成一片冰冷的雨幕。

“哥哥,雨下大了!”时忆惊呼一声,下意识地用手挡在头顶,却毫无用处。单薄的校服迅速被雨水洇湿,黏在皮肤上,带来一阵寒颤。

今安抬头望了一眼灰蒙蒙、仿佛随时要塌下来的天空,眉头紧锁。他当机立断:“回去。”

推着坏掉的车子在雨中前行不仅困难,更是自找苦吃。两人只得狼狈地调转方向,朝着教学楼的方向折返。

雨水顺着发梢流下,模糊了视线。冰冷的湿意透过衣物,一点点侵蚀着体温,也加剧了今安心头的滞闷和无力感。自行车被破坏的阴影尚未散去,此刻又添上这场不合时宜的雨。他感觉命运仿佛一只无形的手,总是在他试图抓住一丝安稳时,恶作剧般地将他推入更深的泥泞。

就在他们跑回教学楼屋檐下,看着外面已成瀑布般的雨幕而焦灼不堪时,一个身影穿过廊柱间稀疏躲雨的人群,径直朝他们走来。

那人身量很高,肩线平直,穿着剪裁极为合体的黑色羊绒大衣,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也能看出质料的不菲。他撑着一把宽大的黑色雨伞,伞骨结实,伞面将倾泻的雨水稳稳隔绝在外。他步履从容,鞋跟敲击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发出稳定而清晰的声响,与周遭的慌乱形成鲜明对比。正是时忆的哥哥,时挽。

他的出现,像一道无形的屏障,瞬间隔绝了周围的嘈杂。雨水带来的潮湿寒气似乎也被他身上那股冷峻沉稳的气息驱散了几分。

“哥?”时忆看到来人,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本能的紧张,却又混合着显而易见的依赖,仿佛迷途的船只看到了灯塔,尽管那灯塔的光芒可能冰冷而具有指引性。

时挽的目光先落在时忆身上,那眼神深邃,带着惯有的、不容错辨的审视,快速扫过他湿透的校服和略显苍白的脸,确认他无碍后,才转向旁边的今安。那目光移转的瞬间,温度似乎又降低了几度,锐利得如同手术刀,仿佛要穿透今安平静表象下所有隐藏的不安与挣扎。

“雨大,车在门口。”他的语气平淡无波,没有任何寒暄或询问,直接给出了结论式的安排。

说话间,他已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准备去接时忆肩上半湿的书包,动作流畅带着一种长兄如父般的、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走吧,哥哥。”时忆几乎是下意识地,小声对今安说道,并伸手想去拉他的手臂,试图将他也纳入时挽提供的这方庇护之下。在他的认知里,他和今安是一体的,哥哥来接他,自然也包括今安。

然而,就在此刻,另一道声音介入了这短暂形成的、微妙的“家人”氛围。

一位身着深色西装、打着同色系雨伞、举止沉稳得体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近。他的目标明确,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停下,目光精准地越过时挽和时忆,直接投向今安,随即微微躬身,语气是训练有素的恭敬,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疏离感:

“今安少爷,季少吩咐我来接您。车已经备好了。”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让周遭的空气瞬间凝滞、冻结。

时挽那只伸向书包的手,就那样顿在了半空中,距离时忆的肩膀仅有寸许。他深邃的目光倏然转向那位如同影子般出现的司机,锐利的视线在对方恭敬却毫无表情的脸上停留了一瞬,然后,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缓缓移回今安的脸上。那眼神里,先前锐利的审视已然被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玩味、探究和一丝冰冷了然的东西所取代。他像是瞬间看穿了一场无声交锋的本质。

时忆完全愣住了,他看看态度恭敬的司机,又看看面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的今安,最后下意识地求助般望向自己的哥哥,清澈的眼睛里写满了茫然和无措。

今安的心脏在那一刹那骤然收紧,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季予时……他竟然……

他甚至没有亲自出现,没有只言片语的解释或问候。只是派来了一个司机,一辆车。用这种最直接、也最彰显彼此之间那道无形鸿沟的方式,在所有旁观者面前,强硬地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今安,是他季予时要接走的人。这与友情或顺路无关,这是一种宣告,一种建立在巨大阶级和经济差距之上的、不容拒绝的“照顾”,更是一种无声的、带着冷意的割裂,将他从时忆身边强行剥离。

这不再是简单的同行,而是一场无声的宣示,一种强势的、甚至带着惩罚意味的割席。

时挽极轻地、几乎无声地笑了一下。那笑意未曾抵达他深邃的眼眸,反而让他的眼神更添了几分冷冽的洞悉。他收回了那只停顿在半空的手,仿佛只是随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大衣袖口,重新撑好伞,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比之前更显疏离,如同在谈论与己无关的天气:“既然有人接你,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他不再看今安,仿佛对方已经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手臂不着痕迹地、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揽住时忆的肩膀,以一种保护亦是掌控的姿态,将他半强制性地转向了教学楼出口的方向。

“小忆,我们走。”

“哥哥……”时忆被这股力量带着往前踉跄了一步,他忍不住回头,看向孤身站在原地的今安,眼神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担忧,以及一丝被强行从今安身边带离的、清晰可见的委屈和不解。他想说什么,但在时挽沉稳却不容置疑的气息下,所有话语都堵在了喉咙里。

今安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雨水打湿的石雕。他看着时挽撑着那把巨大的黑伞,几乎将时忆完全笼罩在其庇护之下,两人身影相偕,稳步走入那片迷蒙的雨幕,背影决绝。雨水冰冷的气息混杂着一种巨大的难堪、无形的压力和一种被当作物品般“安排”的屈辱感,如同潮水般将他紧紧包裹,几乎要淹没他的口鼻。

季予时用这种方式,将他推到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必须立刻做出选择的境地。他无法拒绝。拒绝,意味着当场让季予时派来的人难堪,意味着一种公开的、不识好歹的反抗,可能会激化本就紧张的矛盾,甚至可能带来更不可预料的后果。他只能接受,被动地登上这辆象征着权力与距离的座驾。

喉咙干涩发紧,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艰涩,在哗哗的雨声中微弱地响起:

“……走吧。”

他不再看时忆他们消失的方向,低着头,跟着那位始终保持着恭敬姿态的司机,一步步走向那辆静静停在雨幕中、线条流畅优雅却散发着冷硬气息的黑色轿车。雨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肩膀,冰冷刺骨。司机为他拉开车门,他弯腰,坐进了后座。

车门“嘭”地一声关上,瞬间将外面世界的风雨喧嚣隔绝开来。车内空间异常宽敞,内饰奢华,弥漫着一种洁净的皮革香气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季予时的清冽气息,但此刻,这气息只让他感到窒息般的冰冷。车内只有他一个人。季予时并不在。

他甚至不愿与他同乘。

这个认知像最后一根冰锥,刺入今安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这辆车,这个司机,并非体贴的救助,而是一个冰冷的符号,一个无声的警告,或者说,是一种更高级的、建立在物质基础上的冷暴力。季予时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他们之间的距离,远比他想象的还要遥远;他的“照顾”,可以如此居高临下,如此不容置疑。

车子平稳地启动,驶入被雨水笼罩的城市。窗外的街景模糊而扭曲,霓虹灯的光晕在水中晕开,如同他此刻混乱而绝望的心绪。他知道,当这辆车驶离校门的那一刻,他与时忆、与时挽之间,那道因季予时而产生的、清晰的裂痕,已深刻得无法忽视,甚至可能永远无法弥合。

而他和季予时之间,那根从时忆入住开始就不断绷紧的弦,在今夜,似乎终于发出了濒临断裂的、令人心悸的哀鸣。

他靠在冰凉的真皮座椅上,闭上眼,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冰冷。前路仿佛也如同这被雨水模糊的窗外世界,一片混沌,看不到丝毫光亮。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越来越紧的撕扯和越来越冷的寒意中支撑多久。每一次以为抓住的浮木,似乎最终都会变成将他拖向更深黑暗的巨石。

雨,还在不知疲倦地下着,敲打在车窗上,像是为这场早已注定的悲剧,奏响着永无止境的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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